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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就是如此。双手抓住铁栏,静静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的同时另一个人在我的身体里突刺。这不是出于欲望的行为⋯⋯而是宣示所有权。是在烹煮活人的高压锅中的压力释放。是一个润滑过的小穴被粗暴迅速使用时发出的轻微湿润的声音和我身后的愚蠢混蛋享受时发出的的些许哼声所打破的宁静。这是地狱。是坏人们该去的地方。根据那个定义,我一定是个坏人。我一定在某种程度某种意味上罪有应得。这是一所联邦监狱,穷凶在极恶里扎堆。这是我的生活,但它不是从一开始就像这样。我来自天堂,在那里天使们啜饮香槟,为品牌名称而操心。从天堂到地狱是一段漫长的路程。
我的家庭曾是南方古老贵族,在贵族身份仍然重要的年代。南北战争之后他们失去了一切,搬到北方重新开始。我的曾祖父是个精明的投资家,我的祖父也是。至于我的父亲,当他执掌家族,控制留给他的财富时,他可以用千元美钞点雪茄,也不会花光我们的账户上的利息。自然而然,在芝加哥,他决定从政。
父亲这个人总让别人觉得是在为他工作⋯⋯尽管他们才应该是掌权之人。芝加哥市政议员是一群由鼓吹者、斡旋者和生财者组成的毒蛇猛兽,但由于没有贪污渎职的明显需要, 父亲的地位很快变得不可动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和影响。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狱中生涯和过去其实没多少不同。这里更残酷甚至更野蛮,但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终于意识到,不管童年的我多么爱戴她,我的母亲是个只关心自己舒服的自我放纵的酒鬼。她是个完美的花瓶妻,她从不抱怨是因为毫不在乎。丈夫很有钱,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所以什么都不重要。对我父亲来说她的价值比起一只漂亮的金毛宠物狗高不了多少,但这没关系。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继承了她的很多特点。
我们的家庭生来就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奢华。戒备森严的庄园和召之即来的仆人。配有司机的轿车,马匹在马厩中嘶鸣,花园中的宴会要耗费几周时间来准备。我是私立学校、家庭教师和钢琴课的产物。我能读写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就像使用英语一样熟练。而如今我仅靠满足一条勃起的阴茎来生存,这种讽刺显得更加天怒人怨,你不这样认为吗?
对于上层阶级,保持美丽是一种生存方式。这是规范。人们好奇为什么有钱人总是拥有无可挑剔的健康,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钱。医生、营养师、牙医、整形手术、私人教练和一整套专业人士来帮助你改变任何你不满意的地方。唯一需要的就是钱。
只有对穷人或最底层的人来说美丽才是罪恶或诅咒。你变成那些仇视你拥有他们永远不会有的东西的人的靶子。即使你身上只剩下美丽与成功的幻影⋯⋯像摇滚明星和人气演员一样漂亮的幻想,有上千个充满仇恨的灵魂连这一点点快乐都想从你身上剥夺⋯⋯只因为他们可以。那种人通常都会流落到这里。
在这里美丽是种诅咒。它让你要么自我奴役要么饱受煎熬,不当奴隶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你没有强大到剥削别人,就会被人剥削。我就这样苦苦求生。生得美丽本来完全不值得羞耻,但在这里,在这片荒原,我希望自己生下来就容貌丑陋,或者全身覆盖着恶心的毛发,或者肥得要死。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柳树般苗条女孩般光滑。在这里,我的外表把我变成了商品。唯一的好处就是,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会不可避免成为最强壮的人的私有物品,嫉妒心使他们保护自己的财产。
我也有可能会变得像Nott那样。他本来很英俊,如果他没试着反抗的话。他和我一样因为运毒而被抓获,但他可不是个判断力强的同性恋,懂得趴着忍受直到一切结束。在牙医清除掉碎片拔掉牙根后,他的嘴里只剩下后面几颗臼齿。监狱里不会雇用整形医生。他的左眼之所以看起来下垂是因为太阳穴附近的头骨碎得无法轻易修复。他是那种可以随便丢给需要的人的监狱婊子。而我,我属于Flint。
这把我们带回我身后该死的卑鄙杂碎,汗流浃背舒服得低吼,他格外用力只是为了让我痛苦,让这一切比原来更加难以忍受只因为他喜欢。Flint是强壮和聪明之间的模糊界限,虽然他是个残酷卑劣的混蛋。他因为在中西部连续犯下几起强奸案而被捕,从密歇根到蒙塔纳,还有抢劫、纵火、非法持有武器和被捕前精彩的州际逃亡。Flint并不畏惧死亡⋯⋯或疼痛⋯⋯或其他什么。他的存在只为了控制或伤害他人,在这里他就像在家中一样自在。他把第一个向他找茬的人打瞎,把其他几个跟风的人打成重伤住院。没过多久他就占据了这片泥沼中的领袖位置。
我在这里也有个位置。我来这里第一晚呆的囚室很有名。“婊子鱼缸”是一间为弱小脆弱需要额外时间适应环境的新来者保留的囚室。那时候我很悲哀地觉得感激, 我十八岁,怕得要死,因为携带毒品跨州而被捕。你知道机场严格说来属于联邦领土吗?不管你当时在哪个州或者来自哪个州,当携带麻醉剂跨越州际线的罪名确立时,这属于联邦犯罪。因此,初犯者被严厉判入联邦监狱而不是郡收容所。“婊子鱼缸”残酷的讽刺之处在于它立刻标记了你。每个人都知道谁是新来的,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在那间囚室待一星期意味着一被放入集体囚室就会成为某人的私有物或者每个人的玩具。
早餐之后一个小时Flint带着他的跟班们出现了。我摆出勇敢的面孔开始了举世无双的表演。海妖⋯⋯魅惑女郎⋯⋯我在电影里见过的所有性感金发小妞引导着我的本能。我尽可能地勾引他,要求他第一个来,给了他一次最惊心动魄的口交。我还是不得不照顾其他几个人,但那时候鱼儿已经上钩了,其他几人享受我的才能时,我从眼角看到他在盯着我。嫉妒和贪婪救了我一命。他的跟班们结束之后,没有进行预定的轮奸,Flint独占了我并让我搬到他的囚室。有权者能轻易占到这种便宜,即使他们是囚犯,一天之内我成为了Flint的私人玩具。大部分时间,他讨厌分享。对我来说不错,耶。
很多人不会相信囚犯在铁栏后拥有的权力有多大。Flint控制着其他人,对这里的其他领导人也有影响。他的合作可以为典狱官和看守们减轻工作量,所以Flint能得到他想要的⋯⋯在合理范围内。这也意味着,只要我安分守己别要求太多,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我离出狱只剩几个月了。我不想要太多,但有些东西还是必不可少。
监狱医生会发润滑剂。不是什么好货,只是便宜的粘稠的石油胶状物。那种东西的遗留让你感觉自己就是个便宜肮脏的娼妓。不是因为他们赞同,或关心,或者想让我享受性交的过程。是因为经济。每月发放润滑剂比给监狱里的每一位女王缝合撕裂的屁股要便宜。除此之外,我需求得很少,要的很少。Flint喜欢这样。
Flint不喜欢男孩。他喜欢女人,或者说他非常恨女人以至于要袭击她们。但他更喜欢和女人上床⋯⋯尤其是在违背她们意愿的情况下。事实上,他恨同性恋,也瞧不起我,但这里还有别的选择吗?为了能让他更容易享受,他给我弄来化妆品。眼线和眼影,口红和指甲油。我进来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剃了标准的监狱发型,穿着便宜的狱服。从那之后就开始被“客户订制”。我的裤子被剪短得像是Daisy Duke*会穿的东西,来到这里之后我还被允许蓄发。从第一天开始就再也没剪过了,因为天生的基因,我看起来像个贫穷的白人舞会女王。我的女气的一面也帮了不少忙。这里没有人真的期待上男人。他们太饥渴的时候会凑合,但我的表象让他们不那么暴力。我让幻想成真几分钟,作为回报我的漂亮脸蛋可以完好无损。Flint把上一个打伤我的脸的人狠揍了一顿。当然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有人未经许可擅自损害他的财产。是啊⋯⋯这可真糟。我明白。
这完全不代表Flint不会伤害我。当我们有时间和隐私时我实现他的私人幻想。伪强奸。或者真的强奸,当你意识到我情愿待在任何地方也不愿在这儿,而我的其他选择是经常住院或者被十几个瘾君子和杀人犯玩弄。Nott来这里不到一年就被检测出HIV阳性。本来我也会那样,如果我不够小心,我依然可能会那样。那种想法让Flint抓在我头发里的手变得微不足道。假装被吓坏,表现得像个意料之外的受害者直到他高潮射精,这没什么困难。擦伤会消失,疼痛会逝去,并再次循环。
如果我足够小心,我也许能只带着一处疤痕离开这里。那是一根调整后的金属丝加热到白热状态后在我的背后留下的疤痕,正好在屁股上方。金属丝被弯成字母F的形状。Flint的烙印,把我标记成他的,只是为了提醒我以免我忘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鲁莽过头地提了些要求,而且我选错了日子。他决定好好提醒我是靠什么过活的,我没有再次忘记。
这就是我怎么沦落至此的。监狱里没有多少“有罪”的人。那么多人被“误解”,被“陷害”,或者只是错判。说实话,刑事司法体系有问题,但百分之九十的犯人都是无辜的,这几率也太他妈的小了。至少Flint对他犯下的罪感到自豪,即使他属于这里,他的诚实也偶尔让人耳目一新。我可以说我是被陷害的。我可以说法官不公正,或者我的政府委派律师是个白痴没有认真为我辩护,这些可能是真的⋯⋯大部分都是,但不管怎么说,我在机场被抓获,行李中有一整袋可卡因。而且不止个人使用的一点剂量,而是一大袋。我照别人说的去做。我保持沉默等着Blaise派律师保释我。没有人来。
那时我十八岁,愚蠢透顶,以为自己恋爱了,至少以为自己是被渴望被重视的。我多希望自己能有哪怕一点现在的愤世嫉俗。Blaise把我从街上捡回来,让我变成他怀里衣着光鲜的花瓶,带我去夜店,给我足够的毒品。他十分帅气,是那种有权力的男人的美丽残忍的帅气。他是意大利人,喜欢我会说他的母语。他是黑手党成员,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让我想到外国时装模特。最好的欧洲基因和最优雅的魅力。他还有一根男人能有的最完美的阴茎⋯⋯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让我重申一遍⋯⋯我是一座大城市中的少年娼妓,独自一人,前途渺茫。我够蠢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生活一文不值,然后遇到了Blaise,我开始过回我抛弃的生活。重新回到天使之中,啜饮我还不到年龄喝的饮料,但有足够的钱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回想起来,当时我也许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关系的本质,但我没有深究。Blaise需要证明自己,因为实际上他只是底层跑腿的小工,仍然需要努力在“家族”中取得更好的地位。十七岁就承担责任是有些年轻,但Blaise在别人恐慌的时候能保持冷静行动。我喜欢这点。有多少同龄男孩能把我安置在一座不错的公寓,只要我想就能带我去购物。他让我穿得像个女神,而不是路边便宜的妓女装扮。和他在一起,我不用担心关灯之后衣服掉落在地板上。他床上功夫不错,至少我对他如此痴迷以至于除了让他在我体内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我能让他兴奋起来,而他很容易兴奋。
那种迷恋让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当他说他需要我为他做点事情时,我毫无疑问地做了。该死⋯⋯我很自豪自己对他有不止一种用处。并不是说我对自己的那种用处失去了热情,但遇到他之前我的自负受到不少打击,而且他让我感受到被渴望,这比任何毒品都美妙。所以我照做了。
现在我聪明得知道有人在我去之前已经提醒过安检人员。我刚满十八周岁,穿着那里的员工一年也挣不出来的衣服独自旅行。我怀疑Blaise派我去是因为他知道他要被下套。我甚至猜不出导致这一切的勾心斗角,那时我小心回避他的“事业”,但结果是一样的。出事以后Blaise没有靠近法院一步或者做任何会跟我扯上关系的事。所以我是被陷害的吗?差不多。
执法人员遇见毒品就兴奋。他们爱死毒品了。不是夜店小孩们的那种爱⋯⋯至少并不总是,但他们的预算和事业普遍归功于毒品。如果没有想要狂欢或只是想要忘却烦恼的人们,警察的全部精力就只能投入到重大刑事案件或者交通事故违章这二者之一。毒品提供了稳定的搜查线,它通常不大复杂,但能调动几千人的系统,雇佣的员工和律师数量之多是华尔街永远做不到的。毒品是面包和黄油,如果他们像人们希望的那样彻底消失,那么这个系统就会一夜之间瘫痪。就像狗背上吸饱血的蜱虫,执法人员靠瘾君子和傻瓜们的血肉维生。
“严惩罪犯”是如今的口号。法官,即使不是选举出来的,也是政治生物。他们不得不谨言慎行,长久打算。一个仁慈的法官能在地方法院坐上几十年,但一个严惩罪犯的法官则是英雄。当然,这种哲学没有留给基本无害只是做了难以置信的蠢事的人多少挣扎空间。这种情况比你想象得更常发生。我被判了他们能安插的每一条罪行,委派律师让人以为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来减轻一点点刑罚,而那只为了继续安排上更严重的。
从那以后我意识到法庭委派律师只和委托人相处几个星期至多几个月,但他们每天都要和法官和检察官们一起工作。双方达成沉默协议,一般的被告被判刑时,检察官会不断发起指控,把被告吓个半死。然后辩护律师减轻一些罪名来“拯救”你,但不会真的让你无罪释放。他们只会让你为不需要在监狱里呆得更久而感到幸运。我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我被吓呆了,什么也意识不到,在市监狱待了几星期,巴不得事态有所转变。我同意有罪辩护,希望获得宽容。有时候想起来会让我大笑。不是开心的笑⋯⋯苦涩的,愤怒的笑。
我被判了七年。法官以此为生。在这么多年把人判进监狱之后他不可能无辜。他很清楚他要把一个瘦小无知的孩子送到哪里去。当他们宣判时,完全可以加上“⋯⋯本庭宣判,被告人被处以七年跟豺狼虎豹肛交,落在他们手里可能会死亡或留下永久性伤害。以及,本庭认为这很有趣,希望你在被他们轮番操时会大声尖叫。”
七年。获释之前我会满二十五岁。时间很快就到了,但它引发新的问题。七年的润滑好屁股供人使用的生涯并不会让你准备好做其他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呢?答案是:未知。我唯一的实用技能就是让男人高潮并让自己在这过程中保持漂亮。外面等待我的只有新的卖淫机会,直到我被杀或被捕。我仍然漂亮,目前为止,但不会永远如此,下一个情人很可能还是Blaise那种人。我是重罪犯。这就像一个永久性纹身,上面写着“不要雇用我”。监狱之后没有未来,至少没有不糟糕透顶的未来。
有些人一次又一次重回狱中。他们需要这里因为他们无法适应其他地方。我还剩两个月刑期,但问题是两个月之后我要去哪儿?
我不能回家。对他们来说我已经死了,在进来之前就是这样。我的父亲已经很震惊他生了一个彻底的同性恋,但他的孩子喜欢穿女孩的衣服则是雪上加霜。当时我以为他们还在汉普顿斯度假。我十七岁,喜欢开着BMW出门去Boystown,芝加哥的同性恋社区,寻找可爱的男孩一起去派对。即使不能进夜店,年轻漂亮也能给你各种场合的通行证。我哪里都能去。
我在凌晨六点回家, 因为跟两个性感男生的整夜胡闹和分享他们的可卡因而有些步履蹒跚,可卡因总让我难以满足。本来是个愉快的晚上,直到我走进家门,仍然穿着女装,见到我父亲。三十分钟后我坐在出租车里,嘴唇被打破,拿着一张百元钞票,大部分用来支付去市中心的车费。没过多久我便彻底破产,父亲和我断绝关系,并拒绝接我的任何电话。
这很奇妙,美丽富有的时候那么多人爱慕你,而当你不再有钱的时候他们马上开始鄙视你。对待全身只有美貌的我,人们只有一种用途。但这足够生存。并不完全那么糟。我混进夜店弄了一个假的身份证明。之前“一起玩”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些给派对提供毒品的人,漂亮的变装女王总是拥有市场需求,习惯了之后我的收入还算稳定。
我也习惯了现在。我想来这之前就有经验还算幸运。我像个专业人士一般承受一切,所以还好好活着。我看见过十几个生病受伤的人。甚至还知道几个死掉的人。Nott希望他能死掉。他已经试图自杀十多次了,在我看来,任何还有一点慈悲的人都会让这个可怜的家伙死。这个世界会快乐地丢弃他,他们那么努力地让他活着延长他的痛苦简直让人惊愕。他犯下的任何事也没有过分到让他忍受这种经历。不过,在我抓住铁栏,嗯嗯呀呀,表现得疼痛和害怕,努力让Flint快点高潮并舒服得不至于打我的时候,很难再同情别人。还有两个月。在地狱之后,你还能去哪儿?
注:* Daisy Duke:美国一部电视剧The Dukes of Hazzard中的女性角色,经典形象是穿着很短的热裤,是美国文化中的一个性感符号。
我的家庭曾是南方古老贵族,在贵族身份仍然重要的年代。南北战争之后他们失去了一切,搬到北方重新开始。我的曾祖父是个精明的投资家,我的祖父也是。至于我的父亲,当他执掌家族,控制留给他的财富时,他可以用千元美钞点雪茄,也不会花光我们的账户上的利息。自然而然,在芝加哥,他决定从政。
父亲这个人总让别人觉得是在为他工作⋯⋯尽管他们才应该是掌权之人。芝加哥市政议员是一群由鼓吹者、斡旋者和生财者组成的毒蛇猛兽,但由于没有贪污渎职的明显需要, 父亲的地位很快变得不可动摇。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和影响。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狱中生涯和过去其实没多少不同。这里更残酷甚至更野蛮,但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终于意识到,不管童年的我多么爱戴她,我的母亲是个只关心自己舒服的自我放纵的酒鬼。她是个完美的花瓶妻,她从不抱怨是因为毫不在乎。丈夫很有钱,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所以什么都不重要。对我父亲来说她的价值比起一只漂亮的金毛宠物狗高不了多少,但这没关系。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继承了她的很多特点。
我们的家庭生来就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奢华。戒备森严的庄园和召之即来的仆人。配有司机的轿车,马匹在马厩中嘶鸣,花园中的宴会要耗费几周时间来准备。我是私立学校、家庭教师和钢琴课的产物。我能读写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就像使用英语一样熟练。而如今我仅靠满足一条勃起的阴茎来生存,这种讽刺显得更加天怒人怨,你不这样认为吗?
对于上层阶级,保持美丽是一种生存方式。这是规范。人们好奇为什么有钱人总是拥有无可挑剔的健康,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钱。医生、营养师、牙医、整形手术、私人教练和一整套专业人士来帮助你改变任何你不满意的地方。唯一需要的就是钱。
只有对穷人或最底层的人来说美丽才是罪恶或诅咒。你变成那些仇视你拥有他们永远不会有的东西的人的靶子。即使你身上只剩下美丽与成功的幻影⋯⋯像摇滚明星和人气演员一样漂亮的幻想,有上千个充满仇恨的灵魂连这一点点快乐都想从你身上剥夺⋯⋯只因为他们可以。那种人通常都会流落到这里。
在这里美丽是种诅咒。它让你要么自我奴役要么饱受煎熬,不当奴隶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你没有强大到剥削别人,就会被人剥削。我就这样苦苦求生。生得美丽本来完全不值得羞耻,但在这里,在这片荒原,我希望自己生下来就容貌丑陋,或者全身覆盖着恶心的毛发,或者肥得要死。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柳树般苗条女孩般光滑。在这里,我的外表把我变成了商品。唯一的好处就是,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会不可避免成为最强壮的人的私有物品,嫉妒心使他们保护自己的财产。
我也有可能会变得像Nott那样。他本来很英俊,如果他没试着反抗的话。他和我一样因为运毒而被抓获,但他可不是个判断力强的同性恋,懂得趴着忍受直到一切结束。在牙医清除掉碎片拔掉牙根后,他的嘴里只剩下后面几颗臼齿。监狱里不会雇用整形医生。他的左眼之所以看起来下垂是因为太阳穴附近的头骨碎得无法轻易修复。他是那种可以随便丢给需要的人的监狱婊子。而我,我属于Flint。
这把我们带回我身后该死的卑鄙杂碎,汗流浃背舒服得低吼,他格外用力只是为了让我痛苦,让这一切比原来更加难以忍受只因为他喜欢。Flint是强壮和聪明之间的模糊界限,虽然他是个残酷卑劣的混蛋。他因为在中西部连续犯下几起强奸案而被捕,从密歇根到蒙塔纳,还有抢劫、纵火、非法持有武器和被捕前精彩的州际逃亡。Flint并不畏惧死亡⋯⋯或疼痛⋯⋯或其他什么。他的存在只为了控制或伤害他人,在这里他就像在家中一样自在。他把第一个向他找茬的人打瞎,把其他几个跟风的人打成重伤住院。没过多久他就占据了这片泥沼中的领袖位置。
我在这里也有个位置。我来这里第一晚呆的囚室很有名。“婊子鱼缸”是一间为弱小脆弱需要额外时间适应环境的新来者保留的囚室。那时候我很悲哀地觉得感激, 我十八岁,怕得要死,因为携带毒品跨州而被捕。你知道机场严格说来属于联邦领土吗?不管你当时在哪个州或者来自哪个州,当携带麻醉剂跨越州际线的罪名确立时,这属于联邦犯罪。因此,初犯者被严厉判入联邦监狱而不是郡收容所。“婊子鱼缸”残酷的讽刺之处在于它立刻标记了你。每个人都知道谁是新来的,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在那间囚室待一星期意味着一被放入集体囚室就会成为某人的私有物或者每个人的玩具。
早餐之后一个小时Flint带着他的跟班们出现了。我摆出勇敢的面孔开始了举世无双的表演。海妖⋯⋯魅惑女郎⋯⋯我在电影里见过的所有性感金发小妞引导着我的本能。我尽可能地勾引他,要求他第一个来,给了他一次最惊心动魄的口交。我还是不得不照顾其他几个人,但那时候鱼儿已经上钩了,其他几人享受我的才能时,我从眼角看到他在盯着我。嫉妒和贪婪救了我一命。他的跟班们结束之后,没有进行预定的轮奸,Flint独占了我并让我搬到他的囚室。有权者能轻易占到这种便宜,即使他们是囚犯,一天之内我成为了Flint的私人玩具。大部分时间,他讨厌分享。对我来说不错,耶。
很多人不会相信囚犯在铁栏后拥有的权力有多大。Flint控制着其他人,对这里的其他领导人也有影响。他的合作可以为典狱官和看守们减轻工作量,所以Flint能得到他想要的⋯⋯在合理范围内。这也意味着,只要我安分守己别要求太多,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我离出狱只剩几个月了。我不想要太多,但有些东西还是必不可少。
监狱医生会发润滑剂。不是什么好货,只是便宜的粘稠的石油胶状物。那种东西的遗留让你感觉自己就是个便宜肮脏的娼妓。不是因为他们赞同,或关心,或者想让我享受性交的过程。是因为经济。每月发放润滑剂比给监狱里的每一位女王缝合撕裂的屁股要便宜。除此之外,我需求得很少,要的很少。Flint喜欢这样。
Flint不喜欢男孩。他喜欢女人,或者说他非常恨女人以至于要袭击她们。但他更喜欢和女人上床⋯⋯尤其是在违背她们意愿的情况下。事实上,他恨同性恋,也瞧不起我,但这里还有别的选择吗?为了能让他更容易享受,他给我弄来化妆品。眼线和眼影,口红和指甲油。我进来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剃了标准的监狱发型,穿着便宜的狱服。从那之后就开始被“客户订制”。我的裤子被剪短得像是Daisy Duke*会穿的东西,来到这里之后我还被允许蓄发。从第一天开始就再也没剪过了,因为天生的基因,我看起来像个贫穷的白人舞会女王。我的女气的一面也帮了不少忙。这里没有人真的期待上男人。他们太饥渴的时候会凑合,但我的表象让他们不那么暴力。我让幻想成真几分钟,作为回报我的漂亮脸蛋可以完好无损。Flint把上一个打伤我的脸的人狠揍了一顿。当然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有人未经许可擅自损害他的财产。是啊⋯⋯这可真糟。我明白。
这完全不代表Flint不会伤害我。当我们有时间和隐私时我实现他的私人幻想。伪强奸。或者真的强奸,当你意识到我情愿待在任何地方也不愿在这儿,而我的其他选择是经常住院或者被十几个瘾君子和杀人犯玩弄。Nott来这里不到一年就被检测出HIV阳性。本来我也会那样,如果我不够小心,我依然可能会那样。那种想法让Flint抓在我头发里的手变得微不足道。假装被吓坏,表现得像个意料之外的受害者直到他高潮射精,这没什么困难。擦伤会消失,疼痛会逝去,并再次循环。
如果我足够小心,我也许能只带着一处疤痕离开这里。那是一根调整后的金属丝加热到白热状态后在我的背后留下的疤痕,正好在屁股上方。金属丝被弯成字母F的形状。Flint的烙印,把我标记成他的,只是为了提醒我以免我忘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鲁莽过头地提了些要求,而且我选错了日子。他决定好好提醒我是靠什么过活的,我没有再次忘记。
这就是我怎么沦落至此的。监狱里没有多少“有罪”的人。那么多人被“误解”,被“陷害”,或者只是错判。说实话,刑事司法体系有问题,但百分之九十的犯人都是无辜的,这几率也太他妈的小了。至少Flint对他犯下的罪感到自豪,即使他属于这里,他的诚实也偶尔让人耳目一新。我可以说我是被陷害的。我可以说法官不公正,或者我的政府委派律师是个白痴没有认真为我辩护,这些可能是真的⋯⋯大部分都是,但不管怎么说,我在机场被抓获,行李中有一整袋可卡因。而且不止个人使用的一点剂量,而是一大袋。我照别人说的去做。我保持沉默等着Blaise派律师保释我。没有人来。
那时我十八岁,愚蠢透顶,以为自己恋爱了,至少以为自己是被渴望被重视的。我多希望自己能有哪怕一点现在的愤世嫉俗。Blaise把我从街上捡回来,让我变成他怀里衣着光鲜的花瓶,带我去夜店,给我足够的毒品。他十分帅气,是那种有权力的男人的美丽残忍的帅气。他是意大利人,喜欢我会说他的母语。他是黑手党成员,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让我想到外国时装模特。最好的欧洲基因和最优雅的魅力。他还有一根男人能有的最完美的阴茎⋯⋯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让我重申一遍⋯⋯我是一座大城市中的少年娼妓,独自一人,前途渺茫。我够蠢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生活一文不值,然后遇到了Blaise,我开始过回我抛弃的生活。重新回到天使之中,啜饮我还不到年龄喝的饮料,但有足够的钱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回想起来,当时我也许已经意识到我们的关系的本质,但我没有深究。Blaise需要证明自己,因为实际上他只是底层跑腿的小工,仍然需要努力在“家族”中取得更好的地位。十七岁就承担责任是有些年轻,但Blaise在别人恐慌的时候能保持冷静行动。我喜欢这点。有多少同龄男孩能把我安置在一座不错的公寓,只要我想就能带我去购物。他让我穿得像个女神,而不是路边便宜的妓女装扮。和他在一起,我不用担心关灯之后衣服掉落在地板上。他床上功夫不错,至少我对他如此痴迷以至于除了让他在我体内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我能让他兴奋起来,而他很容易兴奋。
那种迷恋让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当他说他需要我为他做点事情时,我毫无疑问地做了。该死⋯⋯我很自豪自己对他有不止一种用处。并不是说我对自己的那种用处失去了热情,但遇到他之前我的自负受到不少打击,而且他让我感受到被渴望,这比任何毒品都美妙。所以我照做了。
现在我聪明得知道有人在我去之前已经提醒过安检人员。我刚满十八周岁,穿着那里的员工一年也挣不出来的衣服独自旅行。我怀疑Blaise派我去是因为他知道他要被下套。我甚至猜不出导致这一切的勾心斗角,那时我小心回避他的“事业”,但结果是一样的。出事以后Blaise没有靠近法院一步或者做任何会跟我扯上关系的事。所以我是被陷害的吗?差不多。
执法人员遇见毒品就兴奋。他们爱死毒品了。不是夜店小孩们的那种爱⋯⋯至少并不总是,但他们的预算和事业普遍归功于毒品。如果没有想要狂欢或只是想要忘却烦恼的人们,警察的全部精力就只能投入到重大刑事案件或者交通事故违章这二者之一。毒品提供了稳定的搜查线,它通常不大复杂,但能调动几千人的系统,雇佣的员工和律师数量之多是华尔街永远做不到的。毒品是面包和黄油,如果他们像人们希望的那样彻底消失,那么这个系统就会一夜之间瘫痪。就像狗背上吸饱血的蜱虫,执法人员靠瘾君子和傻瓜们的血肉维生。
“严惩罪犯”是如今的口号。法官,即使不是选举出来的,也是政治生物。他们不得不谨言慎行,长久打算。一个仁慈的法官能在地方法院坐上几十年,但一个严惩罪犯的法官则是英雄。当然,这种哲学没有留给基本无害只是做了难以置信的蠢事的人多少挣扎空间。这种情况比你想象得更常发生。我被判了他们能安插的每一条罪行,委派律师让人以为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来减轻一点点刑罚,而那只为了继续安排上更严重的。
从那以后我意识到法庭委派律师只和委托人相处几个星期至多几个月,但他们每天都要和法官和检察官们一起工作。双方达成沉默协议,一般的被告被判刑时,检察官会不断发起指控,把被告吓个半死。然后辩护律师减轻一些罪名来“拯救”你,但不会真的让你无罪释放。他们只会让你为不需要在监狱里呆得更久而感到幸运。我和其他人的反应一样。我被吓呆了,什么也意识不到,在市监狱待了几星期,巴不得事态有所转变。我同意有罪辩护,希望获得宽容。有时候想起来会让我大笑。不是开心的笑⋯⋯苦涩的,愤怒的笑。
我被判了七年。法官以此为生。在这么多年把人判进监狱之后他不可能无辜。他很清楚他要把一个瘦小无知的孩子送到哪里去。当他们宣判时,完全可以加上“⋯⋯本庭宣判,被告人被处以七年跟豺狼虎豹肛交,落在他们手里可能会死亡或留下永久性伤害。以及,本庭认为这很有趣,希望你在被他们轮番操时会大声尖叫。”
七年。获释之前我会满二十五岁。时间很快就到了,但它引发新的问题。七年的润滑好屁股供人使用的生涯并不会让你准备好做其他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呢?答案是:未知。我唯一的实用技能就是让男人高潮并让自己在这过程中保持漂亮。外面等待我的只有新的卖淫机会,直到我被杀或被捕。我仍然漂亮,目前为止,但不会永远如此,下一个情人很可能还是Blaise那种人。我是重罪犯。这就像一个永久性纹身,上面写着“不要雇用我”。监狱之后没有未来,至少没有不糟糕透顶的未来。
有些人一次又一次重回狱中。他们需要这里因为他们无法适应其他地方。我还剩两个月刑期,但问题是两个月之后我要去哪儿?
我不能回家。对他们来说我已经死了,在进来之前就是这样。我的父亲已经很震惊他生了一个彻底的同性恋,但他的孩子喜欢穿女孩的衣服则是雪上加霜。当时我以为他们还在汉普顿斯度假。我十七岁,喜欢开着BMW出门去Boystown,芝加哥的同性恋社区,寻找可爱的男孩一起去派对。即使不能进夜店,年轻漂亮也能给你各种场合的通行证。我哪里都能去。
我在凌晨六点回家, 因为跟两个性感男生的整夜胡闹和分享他们的可卡因而有些步履蹒跚,可卡因总让我难以满足。本来是个愉快的晚上,直到我走进家门,仍然穿着女装,见到我父亲。三十分钟后我坐在出租车里,嘴唇被打破,拿着一张百元钞票,大部分用来支付去市中心的车费。没过多久我便彻底破产,父亲和我断绝关系,并拒绝接我的任何电话。
这很奇妙,美丽富有的时候那么多人爱慕你,而当你不再有钱的时候他们马上开始鄙视你。对待全身只有美貌的我,人们只有一种用途。但这足够生存。并不完全那么糟。我混进夜店弄了一个假的身份证明。之前“一起玩”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些给派对提供毒品的人,漂亮的变装女王总是拥有市场需求,习惯了之后我的收入还算稳定。
我也习惯了现在。我想来这之前就有经验还算幸运。我像个专业人士一般承受一切,所以还好好活着。我看见过十几个生病受伤的人。甚至还知道几个死掉的人。Nott希望他能死掉。他已经试图自杀十多次了,在我看来,任何还有一点慈悲的人都会让这个可怜的家伙死。这个世界会快乐地丢弃他,他们那么努力地让他活着延长他的痛苦简直让人惊愕。他犯下的任何事也没有过分到让他忍受这种经历。不过,在我抓住铁栏,嗯嗯呀呀,表现得疼痛和害怕,努力让Flint快点高潮并舒服得不至于打我的时候,很难再同情别人。还有两个月。在地狱之后,你还能去哪儿?
注:* Daisy Duke:美国一部电视剧The Dukes of Hazzard中的女性角色,经典形象是穿着很短的热裤,是美国文化中的一个性感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