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狮心
他们回到了囚室里。Harry不知道度过了多长时间,但Draco正一个人蜷缩在地板的一角,正如之前一样。只有他脸上狰狞的烧伤与新鲜的血液告诉Harry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记忆里,更靠后的记忆,而没有返回开始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他眼中被摧毁、被虐待的痕迹。
脚步声几乎立刻传来。Draco没有站起来,但他把受伤的目光转向走廊。Lucius进入视野中,身旁还有两个不知名的食死徒——两人都穿戴着密不透风的斗篷与兜帽,Harry甚至认为他们有可能是摄魂怪。他在牢门前停下,轻易地将栏杆分开。
“过来。”Lucius说,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时间到了。”
Draco听话地爬起来,穿过囚室来到父亲面前。他的动作缓慢谨慎,完全没有平时猫科动物般的优雅,仿佛他必须努力思考如何迈出脚步才能使自己正确前进。他的父亲没有催促他,只是凝重地站着,一只手放在栏杆上让它们保持敞开,直到Draco迈过洞口。
Lucius让栏杆闭合,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黑绳,并示意Draco转身。Draco再次默默服从。他的父亲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他脸上逆来顺受的挫败感没有改变。当Lucius坚定地推了他一下让他向前走时,他唯一的反应是把眼神垂向地面。Draco仍然迈着奇怪的谨慎步伐穿过走廊,他的沉默的陪同们紧随其后。Harry和Dumbledore直接穿过了栏杆,走在队伍的最后。
他们经过其他囚室走向楼梯——那是一条孤零零的通往黑暗的狭窄台阶。一名手持魔杖的食死徒率先走上去。Draco跟在他后面,另一名食死徒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肘部向前推他。Lucius走在最后,他埋着尊贵的脚步离开这座肮脏的监狱,仿佛正在他的王宫里宣布法令。当Harry跟随其后爬上台阶时,在他肩膀上飘起的长披风扫过Harry的身体。
他到达顶端,第一名巫师念了一句咒语,一道蓝光闪过。一扇门缓缓开启。在他们头上出现一片丝绒般的天空,空中点缀着繁星。他们再一次向上爬,Harry突然发现自己到达地面,进入狂热的梦境。
正如他所期待的,这里是巨石阵(Stonehenge),但不是他在麻瓜学校的照片上看到的巨石阵。眼前是幽魂的舞蹈,奇异的光芒和摇曳的影子,令人目眩神迷。一圈蕴藏着魔法与威胁的古代巨石被包围在其中,就像巫师手中的魔杖火焰。从那致命的场所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尖锐、刺耳、极致的邪恶——让Harry的脊背上仿佛流过一条冰河。Voldemort。黑魔王亲自来进行春季大扫除。
他们从圆圈外围向内走近,穿过修剪得很短的草坪,璀璨星空下的草地浸润着雨水,看起来与他们即将面临的恐惧毫无关系。在他们身后,通往地下监狱的门关闭了,隐藏在咒语之下,或者退回土地中,直到被某位古代祭司再次召唤。当他们接近外层石阵时,Draco抬起头仰望天空。Harry不由得做出同样的动作。
星星很大,明亮得晃眼。它们近得似乎能触摸到,只要他爬上一块耸立的巨石并伸出手,它们近得仿佛能用溢出的星光点燃草丛。Harry惊奇地看着它们,然后转向Dumbledore低声说。
“看看那些星星!是Voldemort的魔法让它们那样闪烁发光的吗?”
Dumbledore摇头,在冰冷奇异的光芒下,他的脸如芒石般坚毅。“是Draco。”
“什么意思?”
“我们看到的正是他所见到的,这与他在恐惧与最终的疯狂中看到的情况完全一致。”
Harry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近得过分的星空上。他艰难地吞咽,然后低头跑步赶上Dumbledore,他们走过一幅巨大的三联雕刻的阴影。Draco就在他们前方,Harry看到他后退着避开巨石中积聚的魔法。
星星消失在摄魂怪吐出的浓郁黑暗里。巨人之舞(The Giants’ Dance)威胁似的纷纷立起,伴随着Draco走向内层的步伐而越升越高。前方有光,但不是月光或星光,甚至不是橙色的火光。那是一种寒冷、不自然的光芒,仿佛要将周围世界中的一切事物漂白,直到草地、天空、巨石与穿着斗篷的食死徒们全部融为一片无形的黑暗。在黑暗中,Draco像幽灵一般穿过石阵——他显得苍白,压抑,丧失了一切温暖与生命力。
Harry靠近Dumbledore,仿佛老巫师能够在记忆里保护他,他沙哑地低声说:“上一次进入冥想盆里时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是我的记忆,而不是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男孩的记忆。”
Harry不寒而栗,他坚定地说:“他没有死。”
“对,并且我希望你谨记这一事实,Harry。你会需要它的。”
Harry一言不发地点头。他们进入了石阵的内层,现在正处于巨人之舞的正中心。Harry环顾周围,努力理解他所看见的,但Draco的视野十分混乱,充满令人不安的恐怖景象。
他们进入一片不规则的马蹄铁形石阵,周围的很多石块下沉,半没入草丛中。食死徒们像哨兵一样站在石块之间,他们全都裹着长长的斗篷,隐藏住表情,手中举着一团团魔杖火焰。摄魂怪——Harry猜想它们是摄魂怪,因为它们没有拿魔杖,也没有举着灯火——在马蹄铁的开口处来回盘旋,仿佛如此密集的健康人群让他们感到不由自主的饥饿。
马蹄铁的末端耸立着一块巨石。Harry猜测那是古代的祭坛,尽管他不知道人们要如何在一片下坠的混乱石堆中区分它们。摄魂怪站在祭坛的两侧,另一个人站在祭坛之后,他比其他人都要高大瘦削,尽管他只是黑暗中的一个高耸的阴影,却仿佛在辐射着力量。
Harry不需要看清对方的脸便知道那是谁。他突然十分庆幸这只是记忆,即使这意味着他完全无法帮助Draco。他曾经在梦中、幻影与现实中见到过Voldemort。现在他在记忆里见到他,尽管他没有身体能够感觉自身的反应,他可以发誓他的胃里开始翻滚,掌心在记忆的恐惧中出汗。
Draco和他的陪同们刚走进一圈食死徒与魔杖火焰的摇曳光芒之中,Voldemort便用冰冷尖锐的嗓音大喊:“带那个女孩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刺耳的哭号,Harry回头看见Pansy Parkinson被拖进圆圈中。她徒劳无益地挣扎,反抗着抓捕者的束缚,她的双脚在湿润的草地上打滑,她向沉默的旁观者们呼喊:“放开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求求你们!”
听到她的声音,Draco像受到鞭打似的颤抖。“不!”他哽咽着,回头看向父亲尊贵的神态。“你不能!”Lucius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继续凝视着祭坛的景象。
“Draco!”
Pansy在食死徒的黑影中发现了他那熟悉的金发,她开始努力接近他,她的眼睛在恐惧中疯狂睁大。Draco转身面对她,他的身体像面临激战或飞行时一般紧张起来,他的手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芒石手指在掌心摩擦出火花。
“这是怎么回事?!”Pansy哀号着。“他们要做什么⋯⋯”在那一刻,她的目光落到Voldemort身上,她发出一声幽长痛苦的尖叫,空气也仿佛伴随着恐惧而颤抖。食死徒推搡着让她跪在祭坛前,她蜷缩在那里,惊愕得无法行动。随着Voldemort的一个信号,一只摄魂怪从祭坛之后滑向前方。
“停下!”Draco大喊,他反抗着束缚他的手。“别碰她!”他暂时恢复了自由,向祭坛迈出一步,然而食死徒们在他继续前进之前抓住了他。“放开你们的脏手!”他大喊着在食死徒们的手中挣扎,并用赤裸的脚去踢他们。“她什么也没有做!她没有!”
最终,Lucius动了,他走向Draco,直视着他。Draco再次努力挣脱束缚者的手,用让Harry牙齿打战的声音绝望地向父亲请求:“她只是想帮我!你知道的!”
Lucius冷静从容,他冰冷的脸上充满蔑视,他的眼中毫无感情,他抬起手用力打在Draco脸上。巨大的绿宝石戒指划开烙印,让新鲜的血液沿着Draco的脸颊流下。“安静地看着。”
Draco惊恐的目光转向Pansy,刚好看到摄魂怪扑向她,伸出腐败黏稠的双手托住她的脸。他发出轻微的啜泣,但没有再度挣扎。Pansy抬头盯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的狰狞的嘴巴,她自己的嘴巴微微张开,她的眼睛睁大。
在这可怕的一瞬,谁也没有动,随后,Voldemort用沙哑的声音说,“吃了她。”摄魂怪的嘴巴落向Pansy。
忽然,世界仿佛在Harry周围倾斜变换。他摇摇晃晃,抓住Dumbledore的袖子保持平衡。地面很快稳定下来,Harry发现他可以自行站立,但他仍然抓紧Dumbledore,同时惊讶地环顾四周,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改变,然而一切都变了。魔杖火焰变得更大,更沉重,它们的色调变得压抑,光芒更黯淡。周围穿斗篷的人影在摇曳,他们的存在仿佛不再那么确定,耸立在入侵者们之间的压抑的石堆散发出有形的威胁。摄魂怪站起来,Pansy无力地跌落在草地上,摄魂怪的轮廓变得模糊,留下一片奇异的彩虹色调的残像迷惑着人们的眼睛。
Harry贴近Dumbledore,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询问:“那是什么?”
“他的意识开始破碎了。”
“Draco?”Harry震惊的目光转向那个男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折磨他的人们中间。“哦,天啊。”
Harry不由自主地向他迈出一步。他不能站在这里观看Draco被摧毁。他不能在Draco愈演愈烈的疯狂中让自己保持理智。他必须行动⋯⋯阻止他们⋯⋯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脚步,将他从黑暗的幻想中带出。他转身发现Dumbledore正看着他。他的目光温柔并忧伤,充满理解,他的眼睛让Harry在泪水中哽咽。“现在不是时候,Harry。”
“我不能看下去。”
“不,你能。你必须看。”
Harry在恐惧中颤抖,然而Dumbledore的决心稳住了他。Dumbledore是对的。现在不是帮助Draco的时候。但时机很快就会到来,而Harry会在那里。他将知道应该做什么,说什么,怎样修复可怕的损伤,因为他将最终理解是什么对Draco造成了伤害。这就是他身处此地的全部目的,他不能在这里退缩。他必须比记忆更坚强——即便是这样的记忆。
“时机已到,信徒们!”Voldemort大声说,他的声音在古老的石阵中冰冷地回响。“我们的胜利即将到来!”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一名食死徒把Pansy失去意识的身体拖到祭坛前,然后他向前走近厚厚的石块。他举起一只细长的手,摘下了兜帽。食死徒的圆圈里传来一片骚动声,Harry的伤疤感到模糊的刺痛。他知道,在Dumbledore办公室中的他的身体上,他的伤疤正在剧痛中灼烧。然而此刻在冥想盆里,疼痛像他自己一样虚幻。
食死徒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地上,膜拜主人的面孔。Lucius拉着Draco下跪,但Draco拒绝低头。他叛逆地笔直站立,看起来如此像Harry想象中的大天使,以至于Harry惊讶他竟然没有伸展翅膀飞向天空。黑魔王那带着狭长鼻孔与血红眼睛的骷髅般的脸转动着看向每一个匍匐的仆人,他那没有嘴唇的嘴角上浮现出一个微笑。当他的邪恶目光扫过Harry时,他抖了一下,但没有后退。如果真正位于石阵与猛兽之中的Draco能够保持镇定,那么只是一名旁观者的隐形的Harry当然也能做到。
Voldemort的红眼睛在Draco身上停留了片刻,他那残忍的微笑加深了。Draco垂着眼睛,尽管天气寒冷,Harry依然能在他的脸上看到闪烁的汗滴。随后Voldemort盛气凌人地挥了挥手,大声说:“起来!起来,见证Lord Voldemort的胜利。”
食死徒们站起来重新召唤出魔杖火焰。石阵中产生了新的紧张感,空气里弥漫着看得见的期待,像蒸汽一般弥漫于聚在一起的巫师之间。就连摄魂怪也停了下来,期待般地转向它们的主人。Lucius的手放在Draco的肩膀上,让他继续下跪,Harry注意到一切——食死徒,Lucius,石阵——看起来都比之前更高大。魔杖火焰发出的光芒开始虚弱地跳动,仿佛与Draco的心跳同拍。
“终于到了。”Voldemort继续说,他的可怕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重生之夜,预言之夜。我们已使自己拜托了腐败、虚弱与不忠,现在我们将在星星的预示下迎接最终战役的胜利!”
“他在说什么?”Harry问。Dumbledore只是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Voldemort身上。
黑魔王举起双臂,一只手拿着魔杖,他的身体开始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预示非常明确。在适当的牺牲下,我将向魔法界发动必胜的战争,最终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的!你们这些被选中的忠诚仆人将得到应有的奖励。我,Lord Voldemort,最伟大的巫师,古老传统与血脉的捍卫者,挑战并征服了死亡的人,将给予支持者以奖励!”他那灼热的目光再次扫视人群,最终停留在Draco身上。“并且惩罚违抗我的人。”
他垂下了魔杖,指着祭坛嘶声念出:“Morsmordre!”
魔杖发射出一道绿光,击中了石块。随着绿光散去,Harry看到一个熟悉的可怕轮廓被金色的光芒印于祭坛之上——那与在Quidditch世界杯的树林上空和虫尾巴手臂上燃烧的黑色图案一致。一个骷髅,吐出一条大蛇。黑魔标记。
Voldemort把魔杖收回长袍中,凶狠的目光转向了Malfoy。“Lucius。”
Malfoy抓住Draco的手臂将他拉起来。Draco麻木地移动,顺从地适应父亲的手的拉力,脚步蹒跚地穿过草地走向祭坛。当他们来到祭坛之前,Voldemort指向闪光的骷髅正中。
“把他放在那里。”
Draco艰难地爬上石块,他的双手仍然被绑在身后,身体在致命的寒冷与恐惧中变得僵硬。在Lucius的指挥下,他背对Voldemort,向外面对一圈食死徒与摄魂怪,他跪坐着,惨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动不动。他的眼睛被痛苦的黑井所取代,那是一张死亡面具。
Harry知道Draco看不见他,但在此刻,他能发誓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别害怕,Draco。”他低声说,声音轻得甚至连Dumbledore也听不见。“你能做到的。你会逃走的。”
“这名恶劣的男孩想要背叛我!”Voldemort咆哮着,他的声音像是空气中的毒液。“他背叛了他的血统,与生俱来的权利,他的父亲,还有我!但黑魔王的力量甚至能够把这条小虫子变成武器!我的慈悲使我不会因为他的罪恶而处决他。”Voldemort笑了,Harry在他的笑声中颤抖。“我甚至会让他回到他所选择的主人身边。”
Voldemort挥手召来了站在他左侧的摄魂怪。那个生物缓慢地滑向他们,脸仍然藏在兜帽里,Lucius退后给它让出空间。它停止Draco面前,他的长袍摩擦着祭坛。
Harry的伤疤再次开始虚幻的疼痛,他在愤怒与焦虑中抽泣。无论他有多么不愿观看,他不能把目光从Draco身上移开。他只能在恐惧中看着,摄魂怪摘下兜帽,露出阴森冷漠的脸。Draco也在看着,但他的目光空洞古怪,让Harry在熟悉的感觉中不寒而栗。他仿佛被笼罩着他的可怕之物吸引了全部注意。
摄魂怪再次抬起手,这一次它抓住了Draco的头。放在他脸上的手指肮脏又粘滑,在他的金发上留下一道道污痕,当它抬起他的头时,血液沿着他脸颊上的伤口流到摄魂怪的手上。
Voldemort带着满足感与残忍的笑声说出最后的判决。“Draco Malfoy,我宣告你为叛徒,你被判处摄魂怪之吻。你已经发挥了自己的用处,安心进入活死人的世界吧。Harry Potter很快便会加入你。”
那段话像不可饶恕咒一般灼烧着Draco。他的整个身体凝固,他的脊椎僵硬,头部后仰逃避摄魂怪的手。在可怕的一瞬间,Harry以为他即将晕倒,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生命。他的芒石之手猛然挣脱了束缚他的绳子,他用手挡在面前,尖叫着,“不!Harry!”
摄魂怪犹豫了,被挡在它与猎物之间的闪光之物所迷惑,Voldemort咆哮着,“了结他!马上!”
Harry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曾经见证过这一切,更准确地说,他经历过。他看到Draco避开摄魂怪,用手捂住嘴巴,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握紧拳头低声说:“现在!就是现在!”Draco躲到一边,回避了伸向他的手,他用一根芒石手指指向摄魂怪。
“Expecto patronum!”
银雾从指尖溢出。一只巨大的动物渐渐成形,它的前爪落在地上,无畏地冲向逃跑的摄魂怪,一边奔跑,一边耸动鬃毛。Harry盯着它,目瞪口呆,他的心中开始哭泣。因为Draco的守护神是一头狮子。Gryffindor之狮。Harry突然知道了他在恐惧与愈演愈烈的疯狂之中是如何聚集出召唤它的力量。
Draco再次发出害怕的哭喊,Harry的目光离开了守护神,他回头看见Voldemort伸出白骨般的手抓住Draco的衣领。Draco本能地伸手攻击,不在意抓住他的人是谁,他的芒石之手打在黑魔王的脸上。在一片银色的火花中,Voldemort发出咒骂的嚎叫声,夜幕之中一片混乱。
黑影们旋转着,像受到酷刑般尖叫。落在石块上的光芒破碎成无数种颜色,每块碎片都伴随着Draco不断加速的心跳而搏动。黑色的斗篷像乌鸦的翅膀般振动,凌乱的脚步踏过草地,空中回荡着诅咒声。在这一切之下,守护神加速冲击,驱散了面前的摄魂怪与食死徒。Voldemort的声音在喧嚣之中响起,但Harry无法听清尖锐呼喊声中的话语。
“Draco在哪儿?”Harry对Dumbledore喊。
“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Harry看到穿着破碎的白衬衫的瘦小身影正躲避着倒下的石堆跑向外围。Harry开始跑向他,同时徒劳地大喊。他不需要躲避路上的障碍物,但旋转的黑暗、光芒与噪音让他分心,他很难赶上Draco。当Draco被一块藏在草丛中的石头绊倒时他终于追上了对方。
Draco翻到背后,用手撑起身体。Harry跪在他身边,大喊:“起来!天啊,Draco,站起来!”
Draco的眼睛在恐惧中睁大,Harry回头看到一个黑影耸立在他们面前。黑影开口说话——他那低沉愤怒的致命话语让Harry的血液凝固,并让Draco的表情充满恐慌。“你不能从我身边逃离,孩子。你属于我!你是我的!”
Lucius Malfoy的脸在黑暗中出现。他眼中的疯狂比他的儿子所经历的更深,他的嘴唇形成一个野蛮的冷笑。“他永远不能再次占有你!永远不能!”
一瞬间,Draco带着空洞的恐惧看向他的父亲,然后他举起手,五根手指全部指向Lucius的脸,他尖叫着:“Avada Kedavra!”
一道绿光把Draco推向草地,并迷住了Harry的眼睛。Draco没有等到反冲力消失便爬起来开始奔跑。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啜泣,他甚至不能连续跑出三步,但他仍在奔跑,跑向耸立的石堆与外面的黑暗。
他穿过内层的石阵,经过时抓住最近的石块保持平衡,然后跑向外围。Harry和Dumbledore跟上他,Harry跑在他身边,催促着他,没有意识到对记忆喊话显得多么愚蠢。Draco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把他们与祭坛周围的混乱分隔开,他加快速度,冲向巨幅三联雕刻下彻底的黑暗。
突然,他摔倒了。Harry本能地伸手拉住他,随即咒骂着发现他的手穿过了Draco的肩膀。他停下来等待对方重新站起来,但Draco没有动。
“起来,Draco!没有时间了!”
Draco没有听见他的话,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声音。他跪在草地上,盯住蜷缩在一块巨石之下的东西。Harry在Draco身边跪下来,看向那片浓郁的阴影,他不由得吸气。
“Pansy。”Draco轻声说,他的声音在哽咽。
在他面前,女孩空洞放松的脸上没有反应。Draco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伸手握住Pansy的脸。星光透过摄魂怪的笼罩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在Draco的手上折射出灿烂的光芒,Harry第一次看清它。外侧的两根手指消失了——被杀死了他父亲的不可饶恕咒的力量所折断。
Harry先是盯住受伤的手,然后看向Draco脸上的眼泪,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助。他惊恐地看到Draco弯腰亲吻Pansy的唇。“对不起。”他说,Harry再次体会到熟悉的感觉。“真的对不起。”
Draco的手指用力,断层陷入Pansy的肉体中,直到黑色的血液从周围流出。他的脸在剧烈的痛苦中扭曲。下一秒钟,他将捏碎她的喉咙,结束Voldemort发起的工作,Harry完全无法阻止他。
后侧黑暗中传出的喊声让Draco猛然回头。他放开了Pansy,她瘫倒在地上。
“他在这里!”一个女人胜利地说。
“小心,Bella。”另一个声音说。“他已经杀死了Lucius。”
“走啊,Draco。”Harry催促着。“快跑!”
但Draco没有跑。他低头看向Pansy的脸,看向他在她的喉咙一侧留下的血淋淋的伤口,然后他抬头凝视星空。他脸上的泪水变成闪烁着钻石般光芒的小河。“我不在乎你说什么。”他自言自语。“我不会为他挑起战争。我不会让Harry落入圈套。”
“过来,小虫子。”那个女人讥笑着,她的靴子在脆弱的草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来Bella阿姨身边。”
Draco闭上眼睛,再次低下头,双手捂住脸。那个女人发出难听的大笑,Harry焦虑地喊,“快动啊!”
一阵可怕的晃动之后,突然,一切变得安静。
Harry屏住呼吸,困惑地环顾周围。他们站在修剪得很短的潮湿草地上,星空与地面十分接近。巨石阵消失了。食死徒消失了。可怕、混乱的尖叫与哭喊也消失了。这里只有Draco Malfoy,与他带来的两个幽魂。
Draco仍然低头跪着,埋住脸。他在颤抖,尽管他没有出声,Harry知道他在哭。Dumbledore和Harry在他头顶交换了一个震惊的表情,随后Dumbledore带着惊愕低头看向哭泣的男孩。
“发生了什么?”Harry最终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大声会吓到Draco。
“他幻影移形了。”Dumbledore回答,他的声音中充满惊讶。
“那不可能。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甚至没有⋯⋯我是说,难道不需要咒语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办到的,Harry,你说得对。这不可能。或者这原本不可能。”Dumbledore跪在Draco身边,仍然紧紧注视着他。“多了不起!”
Harry学着Dumbledore的样子跪在Draco的另一侧。“Pansy怎么办?”他低声问。“你认为他⋯⋯伤害她了吗?”
Dumbledore的目光变冷。“让我们为了Pansy而祈祷他已经折断了她的脖子。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了。”
Harry害怕地小声问,“我认为Draco不会那么想。”
Dumbledore举起手,仿佛想要摸摸Draco的头发,然后他想起自己和Harry一样虚幻,他收回了手。“幸运的话,他将永远不会知晓。”
在Harry能想出回复之前,Draco动了。他抬起头,带着茫然的难以置信的神态环视四周,然后抬头看向过于密集和闪亮的奇怪的星星。他明显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者如何来到这里的。他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着做了几次深呼吸,他低声说,“我做错了什么,Harry?”
“什么也没有错!”Harry反对着,然后他看到了Dumbledore的眼神,急忙闭上嘴巴。
Draco继续用安静凄凉的声音说:“如果是你就不会这样了。”
会!会的!Harry无声大喊。有人死掉,有人受苦,都是因为我!
“我只是想⋯⋯”Draco停下来,痛苦地吞咽。他的眼睛失神得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目光渐渐飘向不远处。Harry看不见那是什么。他慢慢伸出左手。“Harry?”
他的芒石手指上沾染的血液在星光下显得发黑,血液扩散着,仿佛要抓住某种神秘的东西。与此同时,一声巨响震动了他们脚下的地面,一对闪亮的车头灯摇摇晃晃地停在他的几步之外。Draco甚至没有看向它们,但Harry本能地避开。
在车头灯刺眼的光芒之后,一个欢快的声音向Draco发出问候。“欢迎乘坐骑士公车,漂泊的女巫与巫师的应急交通工具⋯⋯嘿,Ern!瞧瞧这是谁!”
Stan Shunpike赶来帮忙了。
“来吧,Harry。”Dumbledore抓住Harry的手臂。“该走了。”
Harry没有反抗Dumbledore的手。他已经看得足够多了,太多Draco的记忆,他想安全返回Hogwarts,在那里,Voldemort、摄魂怪、Lucius Malfoy和Pansy Parkinson都只是记忆而已。他最后回望了一眼,Stan朝Draco弯下腰,Ernie探出车门外查看情况,随后冰冷的黑暗包围了他,他向上离开冥想盆。
他摇晃着返回了自己的身体。Dumbledore的办公室进入了他的视野,他麻木地盯住周围的人脸。Moody。Snape。McGonagall,虽然Harry确信之前她并不在这里。Dumbledore的握着Harry的手臂,眼中充满关怀和理解。Harry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然后伸手揉着伤疤,那里正在灼烧刺痛。
Moody对他哼了一声,然后把不对称的眼睛转向Dumbledore。“怎么样?是他干的吗?”
Dumbledore点头。
“哦,Albus!”McGonagall低声说。
“那么全完了。”Snape低吼,Harry完全理解他脸上的痛苦神色。“魔法部会带走他,我们完全无法阻止他们。”
“还远远没有结束,Severus。”Dumbledore疲惫地回答,“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们可以做的。但我们必须直视Draco有罪的事实。他用一个不可饶恕咒杀死了他的父亲。仅此便足以⋯⋯”
Harry突然走向门口,他无法继续听下去,他绝望地需要找到Draco。当他打开门时,Dumbledore喊出他的名字,但他无视了校长。他无视了一切事物和所有人,沉默地穿过一群彼此交谈着走向下午第二节课的学生,没有注意到站在大厅之中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的人们。他没有听见或看见任何人。
在医疗翼中,Pomfrey夫人正对着三名学生忙碌,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模糊地听到Colin Creevey向他打招呼,高兴地让他来看他从三号温室中的一盆植物那里得到的奇妙无比的咬伤,但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他在Draco的房门外停下,只犹豫地看了一眼魔法窗户,他发现Draco是一个人。随后他说出口令走进去。
Draco躺在一侧,陷入熟睡,他的表情很平静。Harry低头看着他,回想起在冥想盆中看到的场景,还有那位美丽的大天使脸上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摸Draco脸上的烙印。
他体内的剧痛充满胸腔与喉咙,让他大口呼吸。他想痛哭,想要尖叫咒骂直到喉咙沙哑,他想找出对Draco做了那种事的人们,并用钻心咒折磨到让他们求饶,但这全都不可能。全都没有用,甚至包括眼泪。他们伤害了Draco,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他⋯⋯Voldemort将他们引入必败之战的计划失败了,但他成功完成了一件事。他让如此迷失如此崩溃的Draco回到Harry身边,以至于Harry无法接触他,无法帮助他,甚至连爱他都会给他带来更多痛苦。
“我什么也不能做。”他轻声说。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件事他可以做,有一件事他永远能为Draco做到,而其他人谁也做不到。他绕到床边,坐在床上,脱掉了鞋子。然后他爬进毯子中,紧紧靠在Draco身后躺下。他的身体与个子更小的男孩自然地贴合,他保护着他,温暖着他,他搂住Draco的腰。他的手平放在Draco胸前,于是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口的轻微起伏,然后他把脸埋在散落于枕头之上的银发中,并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流过一串傻傻的甜言蜜语,他从不敢说出口的昵称,与他无法遵守的承诺。他想倾诉心中所有多愁善感的胡言乱语,这时Draco听不见,即使听见也无法理解,但他只是说出了简单的耳语。
“我就在这里,Draco。我会让你保持温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