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观星者
之后的一星期比Harry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更漫长。他去上课,参加Quidditch训练,写作业,不规律地吃饭,但没有什么能穿透包围着他的慌乱与不幸的迷雾。Hermione和Ron很快放弃向他搭话,但他们把自己当做他的监护人。他们中的一人或两人总是在他身边,确保他安全到达要去的地方,或者替他转移其他学生的恼人的注意力。
秘密一如既往地传开,整座Hogwarts都知道Malfoy失踪了。校园中流言四起,流传最广的一则是他厌倦了Potter的纠缠,回到了食死徒父亲身边。可是更加骇人听闻的恶意诽谤迅速挤走了单纯的猜想,即使是冷静现实,拥有丰富想象力和一颗善心的Hermione,也经常不得不捂住耳朵或转身离去来避免听到让她作呕的谈话。Harry在流言蜚语面前没有退缩或逃避。他无视谣言,比起从没接触过真正邪恶的一群孩子的疯狂幻想,他更关心自己脑中非常真实,极有可能实现的恐惧。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复活节假期开始了,阴沉的城堡中迅速充满欢声笑语。Gryffindor们匆匆离开地下教室与连堂的魔药课——这总是一周中最痛苦的时间——摆脱掉斯内普和他那些可恶的学生们让大家松了口气,当他们走到上层城堡时他们几乎在歇斯底里中大喊大叫。
Harry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队伍最后,一如既往被两条忠实的影子左右包围,他在连续几日的担心与疲劳中麻木得甚至不在乎Snape给他的显示剂打了零分。Ron的魔药也没有过关,他看起来和Harry一样沮丧,但Hermione对Snape明显的迫害感到无比愤怒。她在他身边走着,目光锐利,表情严肃。
“又是一节最糟糕的魔药课!”她大声宣布,他们走出黑暗的楼梯井进入前厅。“Snape那么做明显不公平!”
“还有什么新闻吗?”Ron嘟囔着。
“Harry的魔药比Malcolm Baddock的要好太多!他的甚至不是正确的颜色,他的茄根明显没有腌制好。任何人都能看出来。Harry的只是稍微有点浓稠而已 ⋯⋯”
“说实话,Hermione,你还看不出来Snape恨Harry吗?他什么时候不恨Harry了?今天和以往所有魔药课相比又怎么会不一样?”
Hermione脸红了。“因为Harry在难过,而Snape明明知道。”
“对啊。所以他瞄准要害。”
“其他老师对他都很好,甚至包括无脑的Trelawney。为什么Snape不能放过他呢?”
“因为他是Snape。”Ron冷淡地说。
“因为他认为Draco的消失是我的责任,”Harry用死气沉沉的声音打断他们,“所以他比以前更恨我。当Draco在的时候,他恨我和他的亲密。当他不在,他恨我把他赶走。”
“你没有赶走他⋯⋯”
“哦,得了吧,Hermione!”Ron焦虑地喊。“你一向指望Snape这样的人能够讲理,指望他像你一样思考问题,那真的不可能!”
Hermione紧紧咬住嘴唇,忍住她的反驳,眼睛异常明亮。“这真是太糟糕了,”她对Ron小声说,但Harry也能听见。“一切都毁了,而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Harry暂时闭上眼睛,屏蔽朋友们的存在。他们是一片好心。他们想提供帮助。可他们这样一直跟在身后小声讨论他的私人生活里的灾难只是在给他的伤口上撒盐,那道伤口已经痛得难以忍受了。他必须离开他们,到外面去,马上。他在城堡中乖乖度过无尽的五天,什么也不做,等待Dumbledore给他带来Draco已死的消息。好吧,他受够了,Harry不准备悠闲地坐着,任凭Voldemort——或者Lucius,或者无论是谁——又一次将他的生活燃烧殆尽。
他迈开大步,一次迈过两个台阶。Ron和Hermione加快脚步赶上他,交换眼神表示他们感觉到了他的态度转变,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Harry无视他们。他的意识固定在寝室中,他的隐身衣和扫帚在那里等他。今晚,当他忠实的影子们熟睡后,他要披上隐身衣,带上可靠的火弩箭,去寻找Draco,一星期前他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Dumbledore想把他关起来,那就必须先抓住他。
* * *
当有人通知他去Dumbledore办公室时,Harry正坐在休息室里盯着火焰。他周围的Gryffindor们都情绪兴奋,在接下来的一星期紧张学习之前享受着嬉笑打闹,制造着大量噪音,所以当McGonagall教授跨进肖像洞口后,过了一阵子她才被注意到。Hermione第一个发现了她,用胳膊肘推了推Parvati。Parvati发出一声警告的尖叫,整个房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McGonagall环顾四周,发现了Harry,然后他在整个学院的注视下穿过房间。直到她把手放在Harry肩膀上时他才抬起头。
“校长有话要跟你说,Potter。”
Harry的脸上失去血色,变成一片死灰。McGonagall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来吧。”
他麻木地站起来跟随她走出肖像洞口。随着胖妇人默默关闭,他听到在他身后的休息室中爆发热烈讨论。
“是关于Draco吗?”Harry问。“发现他了吗?”
McGonagall摇头,目光甚至比平时更严厉。“没有。”
Harry的脚步不稳,他的腿突然无法承受体重,McGonagall抓住他的手臂支撑着他。“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他⋯⋯”
“冷静,Potter。”让Harry惊愕的是,她的手在安慰中环住他的肩膀。“我们都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很感激你接受得很好。”
“很好?!”Harry尖声说。
“你严格遵守校长的规则,请相信我的话,这给他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他在尽一切力量寻找Malfoy,去求人情,调动整个凤凰社,在魔法部里安插间谍,真的是一切手段。只有确保你的安全,他才能集中精力在Malfoy身上。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但你在为Malfoy先生做你能做的最好的事。”
Harry忍住胃里的苦涩,他不禁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今晚溜出城堡之外?”
McGonagall眼中闪过锐利、精明的目光。“我不知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足以看出你的耐心即将耗尽。如果不是今晚,就是明天或后天。”她停下来,让他挺起胸膛,在他肩膀上的手紧得使人疼痛。“别犯错误,Potter。校长是认真的。如果你溜出城堡,哪怕只是披着隐身衣夜游,他会毫不犹豫派人监视你,直到找到Malfoy为止。”
“如果能找到他。”
“我们会找到他,不论如何。”Harry发出痛苦的声音,McGonagall开始沿着走廊离开,表情冷峻。“别低估了校长,也别放弃希望。但更不要忘记这是战争。”
“我怎么可能忘掉?”
McGonagall回应的哼声也许是一个苦笑、厌恶或同情的声音。Harry分辨不出,她的脸上不露声色。直到通往Dumbledore办公室的门打开,他们都没有再次出声。
“进去吧,Potter,”她说。
Harry走进房间,发现Dumbledore站在桌后,对他微笑。“进来,Harry。过来坐下。”
Harry听从吩咐,努力不表现得太紧张,他坐在校长书桌对面的一张华丽的扶手椅上。他本以为Dumbledore会生气,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质问他究竟怎么会蠢到想要离开城堡。相反,他发现老巫师看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是依然和蔼友善。能用一个眼神把他冻住的蓝眼睛正在半月形眼镜后闪光。
Dumbledore等到McGonagall教授坐上另一把扶手椅,然后肘部撑在书桌上,手指缠在一起,从眼镜上方观察Harry。“你今晚准备去哪里?”
Harry张开嘴巴,然后一言不发地闭嘴,他不舒服地吞咽。
“你心里一定有个目的地。你会先去哪里?”
“Malfoy庄园。”Harry立刻回答。
“他不在那里。”
Harry有些慌张。“你⋯⋯确定吗?”
“十分确定。”
“那里很大。房子下面还有地窖和隧道⋯⋯”
“还有能追溯到公元前的地下墓穴。我知道。我们都找过,Harry。自从Lucius Malfoy在Hogwarts校外幻影移形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注意Malfoy庄园,我能绝对肯定Draco不在庄园内。你还会去哪里?”
Harry没有考虑太多离开城堡之后的事,他也没想过如果在庄园找不到Draco要怎么办。如今,在Dumbledore的问题和落在他身上的冷静、期待的目光之下,他开始考虑。
“其他食死徒的家?”
“我已经派出凤凰社成员搜查已知的和有嫌疑的食死徒的家。傲罗在24小时持续调查任何可能知道Draco行踪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信息便是被强大的魔咒保护着,足以抵抗我们最成功的询问技巧。”
“他的母亲说什么?”
蓝眼睛对Harry闪烁。“我们找不到她。”
“Lucius呢?”
“自从围攻结束他突然消失以来再也没有出现。”
“Draco和他们在一起。”
“这最有可能。”
突然,Harry开始发抖。他的双手在膝盖之间紧紧握在一起,努力控制情绪,但心中的希望如此强烈,几乎要冲出胸膛。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那么也许⋯⋯也许他没事。我是说,如果他和父母在一起,也许他们把他带去了安全的地方。”
Dumbledore没有回答,Harry盯着他,嘴巴变干,希望转变为恐慌。
“你认为他并不安全,是吗?”
校长叹气。“问问你自己吧,Harry。Lucius Malfoy会为了保护和藏匿儿子而离开他的主人吗?”Harry摇头。“Narcissa会吗?”
“也-许。有可能,不是吗?”
“是的,有可能,但不大可能。”
“她是他的母亲!”Harry大喊。
“她也是Lucius Malfoy的妻子。实际上我们对Narcissa的了解不足以判断她为了儿子会做些什么。她一直处于幕后,安静但忠诚支持着她丈夫的决策。我们不认为她是食死徒,但她一定知道Lucius没有也不想反对那个人。她会为了Draco而同时反对Lucius和Voldemort吗?我真的不知道。”
Harry感觉到滚烫、愤怒的泪水即将冲出眼眶。他蔑视自己的眼泪,但他忍不住。太多感情前仆后继地产生,全部以恐惧和绝望终止。他的胸口在疼,仿佛血液连接还在,被拉伸到极限,撕裂他的胸膛,他绝望地希望这是真的。如果他不能让Draco安全完整地回到他身边,那么他再也不想继续拥有心脏。他不想继续呼吸,思考,回忆,并责备自己给又一个深爱之人带来死亡。
“校长。”McGonagall第一次开口。Dumbledore和Harry都看向她,她向校长椅子后的墙壁点了点头。
校长立刻转身看向背后壁炉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啊!刚好准时!感谢你的来访,Sirius。”
“Sirius!”Harry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步绕过书桌,在壁炉前跪下来。火焰中漂浮着的,是Sirius Black的头像。
他挑起嘴角对Harry微笑,黑暗空洞的眼睛变得温暖起来,他说,“你好啊,Harry。”
“Sirius。”眼泪还在打转,Harry不得不吞咽了几下才能正常说话。“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可你看起来样子很糟糕。”
“我最近睡眠不太好。”
“也没有按时吃饭和换衣服。”
Harry笑了,他吸了吸鼻子。“对。”
Sirius皱起眉。“Dumbledore应该早点联系我。”
“可是⋯⋯这安全吗?我是指飞路网。不是已经被Voldemort监控了吗?”
“也许,但我们没有在谈论机密。别担心,Harry。我不会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来威胁你朋友的生命。”
Harry跪坐在地上,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火焰中的人影。“你在寻找Draco?”
“不然我在做什么?”
“Lupin教授呢?”
“他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
“我害怕,Sirius。”
Black疲劳憔悴、棱角分明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他的目光充满理解。“我知道。”
“我希望你在这里。我需要和你谈谈。”
“有机会我会来的,但这边需要我协调搜查。你必须耐心,Harry,一定要相信我们。”
“我相信你们,但我不能光坐着等待。我必须做些什么。”
“你已经在做了。你在让自己保持安全,远离神秘人的魔爪。那比什么都重要,Harry,比任何人都重要。”
“对我来说不是这样。”
“那么幸好我们能进行这场谈话。让我一次性解释清楚。你,Harry Potter,是我们拥有的唯一能对抗黑魔王的最强大的武器。这么说听起来冷酷残忍,但这是事实。如果没有你,我们差不多都可以排队领取黑魔标记了。”
“有很多人在反抗他,很多人可以⋯⋯”
“你知道不是那么简单。我们需要你。”
Harry咽下了喉咙中的郁结。“我需要Draco。”话语在空中悬着,漫长到使人痛苦,然后他轻声说,“为我找到他,Sirius。拜托了。”
“我会竭尽全力,但你也必须为我做些事。”
“什么事?”
“好好睡一觉。洗个澡,换套衣服,吃饱饭,待在城堡里。同意吗?”
Harry犹豫了很久,然后点头。Sirius试着微笑,但笑容很苦涩,Harry不得不移开目光避免哭得更厉害。
“有机会再见,Harry。对这一切我真的感到很遗憾,我保证尽快回到Hogwarts。”
“当你找到他之后马上回来。”
“我会的。”Sirius的目光转向Dumbledore。“校长,神秘人的支持者一定在进行什么计划。他们好像在为春分准备某种仪式。我的信息来源真的很模糊,所以我们还没有找到具体位置,但我们会继续寻找。”
“三天后就是春分。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派出去最擅长搜集情报的人。他们一发现什么便会通知我。”
“尽你所能吧,并且保持联络。”
“好的。我该走了。Harry?”
“什么?”Harry说。
“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会的。”
“尽量别太担心。再见。”
“再见。”
Sirius随着一声轻响消失了,只留下平凡的橙色火焰。Harry盯着他的头像存在过的地方,思索他到底应该怎样遵循教父的最后一句建议,直到Dumbledore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现在McGonagall教授要带你回休息室,Harry。”
Harry顺从地站起来,对校长道了晚安,跟着McGonagall走出房间。她一言不发,Harry发现她的沉默让人安心。他不能谈起Sirius或Draco,也不想讨论他自己的行为。幸运的是,McGonagall似乎认为今晚他经历的责备与罪恶感已经够多了。她带他穿过城堡,来到胖妇人肖像边,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谴责的话。
Harry说出口令,走进肖像洞口,转身向McGonagall教授问候晚安。但令他吃惊的是,她也迈进洞口。其他Gryffindor同学仍在休息室里疯狂派对,在他缺席时混乱似乎达到了新的高度,但他一进门房间便安静下来。
在不自然的寂静中,McGonagall教授说,“我需要你的隐身衣,Potter。”
“什么?”
“你的隐身衣。暂时需要由我保管。”
“可是⋯⋯”Harry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脑中涌现无数抗议,但一句也没能说出来。“可是,教授⋯⋯”
“它在我办公室里会十分安全。”
“我不准备用它!”
“那么你不会想念它。”她精明的目光盯住他,然后静静补充,“我注意到你一直没有向Snuffles或校长保证你会留在学校。”
“我会。”
“好吧,而我会帮你。去把隐身衣拿过来。”
Harry麻木地走上通往寝室的楼梯,仿佛四肢不再听从大脑支配。他从枕头下找到了隐身衣,它被叠好,等待他下一次溜出去见Draco,他把脸埋在上面,闭上眼睛,把它的气息和感觉印入记忆里。
他回到了休息室,这里看上去没有人动过。他走向McGonagall,交出银色的织布,手惊人地稳定。她用抱歉的眼神接过它,塞进长袍里转身离开。
“很快便会还给你,Potter。”
然后她走了,Harry站在拥挤的房间中,感觉无比孤独。
“哦,Harry,”Hermione轻声说。
Harry不敢看她,他转身走上楼梯。
*** *** ***
Harry站在湖边,越过阴沉的湖水看向远方烟雾标记出的Hogsmeade方向。从这里看上去它是如此无辜。几处屋顶与烟囱在森林上方隐约露出一角。那里完全不像有人失踪或食死徒出没的地方。但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带走了他的一切。
Harry感到哽咽,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匆忙飘过的云朵,同时命令自己不许哭。天空是清新的蓝色与隐约的灰色的奇异组合,阳光时而从随风而动的雨云间闪烁。Harry深深注视着云朵和天空,假装对它们变幻莫测的美丽产生极大兴趣,强迫他的思绪远离更黑暗危险的想法。
他不能哭。眼泪无法解决任何事,最近他真的哭得够多了。他不能离开学校,尽管McGonagall留下了他的火弩箭,即使有人看见他离开也没人能追上那把扫帚。他不能想Draco——他被困住,被关在肮脏的地方,受伤,害怕,死掉,冬天一般的眼睛与明亮的头发上沾满血污——否则他将在湖岸边崩溃瓦解。他不能在心中描绘中世纪油画,脑后有一圈金叶光环的战斗天使,受惊的河豚把自己鼓成带刺的气球,钻石般耀眼的芒石手指在空中伸向燃烧的松球,黄昏的Quidditch球场,午夜的北塔,挂着红色帷幕的他的床,浴室镜子中他自己的脸上充满谴责因为那不是他绝望般想要见到的面孔。
那么多不可涉足的地方。那么多不能想起的思绪,如果他还想继续呼吸并假装坚强。云很安全。云不会带来关于Draco的回忆,除非Harry想起当他难过和生气、准备说出十分冰冷的话时,眼睛会变成同样色调的灰⋯⋯不。云也不可以。但天空是蓝色,不是灰色,如此广袤,如此空荡,不可能带给他禁忌的思想。他必须只注意天空。
下午过去了一半,接近茶点时间。再过几小时,太阳会落下,星星将要出现。Harry想站在星空下,回忆往事,但他知道McGonagall不可能允许他在天黑后留在外面。她不能整天把他关在城堡里,尤其是假期中没有功课和Quidditch来占据他的时间,但她要确定他每晚都会返回休息室。他想要暂时躲避同学们的目光,不管其中是幸灾乐祸还是充满同情,然而Harry对于私人空间的需求没能动摇McGonagall保护他的安全的意志。而Harry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她解释为什么他绝望地想要站在外面,独自一人,在星空之下。有些心情本来就不能分享。
清静是他今天散步的目的。Hagrid答应过用茶和饼干招待他,McGonagall也允许,只要他一直待在Hagrid那里,并在晚餐前返回城堡。McGonagall和Hagrid都不需要知道他选择了沿着森林通往小屋的最长的一条路线,以及他盯着Hogsmeade的屋顶看了很久,回想那座小镇从他身上夺走多少幸福。
他觉得冷,潮湿的风吹在脸上。Harry裹紧斗篷,转身走上从湖边到森林与Hagrid小屋的漫长坡道。上学期他很少见到Hagrid,Draco失踪后的两星期他一直在回避他。Harry完全不清楚Hagrid如何看待他与那名Slytherin之间的关系。他从没能鼓起勇气主动问他,于是当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但Harry猜想今天他们不能再回避。
烟囱里冒出温馨的炊烟,菱形玻璃窗反射着暖光。Harry站在门外,犹豫此刻他是否真的想要接受Hagrid式料理与Hagrid式单纯关爱。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敲门,门却突然被打开,Hagrid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
“你来啦,Harry。刚才我还在担心。”
“你好,Hagrid。”
“外面风大,快进来。”魁梧的钥匙管理员从门边移开,给Harry让出足够空间挤进小屋,然后他关上门。“我去泡茶。先吃块饼干吧。”
他把一个像垃圾桶盖那么大的盘子放在Harry面前。里面似乎装满了餐具衬垫,它们又大又平又硬。
“呃,谢谢。我还是等茶泡好吧。”
Hagrid在壁炉前转身给自己拿过一把椅子。当他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但奇迹般承受住他的体重。Hagrid把胳膊撑在桌子上,从鬃毛般浓密的眉毛下看着Harry。Harry尽可能回应他的目光,但很快他的眼神转向桌面,并在上面发现了一处烧焦的痕迹。很可能是Norbert留下的纪念。
“我不会问你好不好。很明显你是一团糟。”
“我很好,”Harry撒谎。他的手指用力抠着木头,让木屑在指甲里的疼痛暂时赶走其他疼痛。
Hagrid对他笑。“所以你才不来见我吗?”
“对不起,Hagrid。我最近很忙,而且⋯⋯”
Hagrid用不相信的声音打断了他。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叮叮当当摆弄茶具,不时洒出来一点。不论Hagrid的料理多么让人遗憾,他的茶却很美味,当他把一个巨大的茶杯放在他面前时Harry感激地对他微笑。随之而来的是牛奶和砂糖,Hagrid热情地把那碟铁块般坚硬的饼干推向他,然后回到座位上,往自己杯中加了几勺糖。
“你知道吗,Harry,”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搅拌茶水,甚至溅在桌上,“如果你一直向我隐藏你的男朋友,不把他一起带来,我可能会以为你觉得他让你丢脸,或者觉得我丢脸。”
Harry吓得扔掉了茶匙。“什么?”
“我们俩之中一定有谁让你觉得丢脸。”
“Hagrid,你知道我不是⋯⋯我是说⋯⋯你不是真的想让我带Malfoy来喝茶吧?”
巨大的肩膀耸了一下。“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介绍给Malfoy那类人,我不会怪你。我是混血巨人,而他来自最古老的巫师家庭。”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Hagrid!”
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充满刻意的无辜。“那你就是不好意思让Malfoy见人咯?”
“不!不⋯⋯”Harry双手抱头,手指插进头发里。“你不明白。”
“是吗?那可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Harry。”看到Harry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Hagrid继续温柔地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他非常爱我妈妈,当她离开后,他哭了好几个星期。她是纯种巨人,有人称她为怪物。现在想想,也许她真的是。总之不是个好母亲。但他爱她,如果有人斜眼看她或者说她坏话,爸爸便会教训他们。他教导我去爱她,不要为她原本的模样而责怪她。‘身为巨人不是她的错,’他告诉我。‘这是她的天性。无论你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天性,而且如果你爱她,就不要去改变她。’我爸爸是这么教我的。”
Harry放下手,呆呆盯着桌面。
“你选择了一个不易相处的对象,Harry。没有人能帮你减轻负担。可是如果你表现得像是认为Malfoy给你丢脸,人们会认为他们可以像对待垃圾一样对他,并且会真的那么做。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想想我爸爸的话。你能从他那里学到些东西,就像我一样。”
Harry咬着嘴唇,反复思考Hagrid的话,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告诉Ron他必须停止像对待疾病一样对待Malfoy。”
“他停下了吗?”
“对。但当Malfoy不在的时候这对他来说比较容易。如果他们面对面时我不知道他能否做到。”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再告诉他一遍。Ron是个好孩子。他永远不会故意伤害你,Harry。”
Harry再次感觉到讨厌的泪水,他对自己的软弱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不能坚持超过一小时不哭?为什么现在关于Ron的回忆让他想哭?他彻底精神错乱了吗?
“喝茶啊,”Hagrid建议,他拍了拍Harry的手臂,然后从自己杯中喝了一大口。“McGonagall说你想待多久都行。之后我陪你回城堡。”
“我能待到天黑吗?”
“可以。怎么了?”
“我想看星星,”Harry低声说,他脸红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星星。”
“Draco喜欢。”他的脸更红了,但他坚持抬头看着Hagrid的脸,拒绝退缩。Hagrid首先提起了Draco,自然是允许Harry谈论与他有关的话题,Harry突然明白他可以告诉Hagrid一些他不会告诉McGonagall的话。“他喜欢星星。他总是在天黑之后留在外面看星星。我知道这很傻,但我一直希望当我看星星的时候⋯⋯他也在看着。”Harry的脸在痛苦中绷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坐在窗边,看着星星并希望不管他在哪里,他也能看到。”
“Harry,你不能⋯⋯”
无论Hagrid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没有机会说完。那一刻,他们都听见小屋后的菜园中响起很像是马蹄声的钝响。后门随之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Hagrid站起来,皱着眉,走向门口。
“谁?”他一边喊一边开门。“天啊!Firenze!”
尽管他心情不佳,Harry还是好奇地跟在Hagrid身后,从他胳膊底下看向来客。他立刻认出了半人马,他那帕罗米诺马的身体和金发的人类头颅,但他从没有在禁林外见过他——或者任何半人马。看到Firenze站在Hagrid后院的意外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好,Hagrid。”半人马苍白的蓝宝石眼睛转向Harry,骄傲的头微微低下表示问候。“你好,Harry Potter。”
“你好,Firenze,”Harry说,他不清楚和半人马打招呼的正确方式,尤其是和如此忧虑的一位半人马。当然,半人马看起来总是在担心,因为他们一生都在仰望天空,看到天空所预示的威胁着魔法世界的灾难,但这位半人马几乎焦虑得坐立难安。他的胁腹在最轻的风声中抽动,他的马蹄在不安中原地踩踏。
“你来干什么,Firenze?”Hagrid问。
半人马抬起头,用鼻孔闻了闻空气,尾巴在上下摆动。“我被派来找你。森林中需要你。”
“就这样?我想你不准备说出需要我干什么?”
“极其重要之事。”
“能让一个半人马在这种时间来找我,那一定很重要。好吧。让我带上提灯⋯⋯”他转身看到Harry穿上斗篷,拿起挂在烟囱旁的提灯。“你在这里等我,Harry。等我和Firenze办完事再带你回城堡。”
“我和你一起去,”Harry坚持说。
“去禁林?McGonagall教授会扒了我的皮!”
“拜托了,Hagrid!”一想起被独自关在小屋,等待Hagrid回来,Harry便感到恐慌。他需要新鲜空气和活动,一些与他的麻烦无关的事来分散精力,而Firenze的神秘降临带来了一切。“我不会闯祸,真的!请让我和你一起去!”
“只要在夜晚来临之前走出森林便不会有危险,”Firenze向他保证。
“Bane那群家伙呢?”Hagrid问。
“我是代表所有半人马来的。走吧,Hagrid。没有时间了。”
Hagrid看起来很不乐意,但他无法同时抵挡住Harry的恳求与Firenze的催促。他无奈地耸肩,从墙角拿起十字弓和箭袋,低头走出门外。
“你来拿提灯,Harry。”
Harry快步跟上Hagrid与半人马的步伐,穿过菜园走向最外层的树林。“为什么需要提灯?天还没暗。”
“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们沿着一条动物踏出的窄路进入禁林。一条猎物的痕迹,Harry想,只是他从没在森林中见过任何可能制造出这种轨迹的正常生物。也许这是半人马的路。或独角兽的。或者狼人和巨型蜘蛛⋯⋯Harry颤抖着加快脚步,直到他紧紧跟在Hagrid身后。
没走多远,阴翳的树枝便彻底遮住了天空,弯曲的窄路被阴影覆盖。Harry让Hagrid稍等片刻,并用魔杖点亮了提灯。当他们继续前进时,Harry走在Hagrid与Firenze之间,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Harry在两位强大同伴的陪伴下鼓起勇气,并在冒险精神中感到兴奋,他问半人马,“为什么你们迫切需要Hagrid,Firenze?”
“森林中有一只生物⋯⋯”
Hagrid突然停下,抓住Harry的斗篷。“你给我回去。”
一瞬间,Harry考虑冲回小屋。对于吸引Hagrid注意的生物,他的经历全都很可怕,而他有种不愉快的感觉,任何半人马无法独自解决的生物一定真的很凶恶。然后他想起几分钟之前,在Firenze来临前他是多么抑郁,他固执地板起脸。
“没有危险,”Firenze重复道,为Harry免除了麻烦。
“那是什么生物?”Hagrid问。
“一名人类。”
“唔。”钥匙管理员放开了Harry,开始继续前进,但他仍然紧紧皱着眉。“我以为你们半人马不和人类打交道。”
Firenze不耐烦地踏了几步,然后适应了Hagrid的步伐,Harry在他们之间小跑。“我们半人马不参与人类的纠纷,但也不伤害无辜,这位入侵者只是一只幼崽。”
“一只幼崽?禁林中有一个孩子?”
“按照我们族群的标准来说,是的。但我仍然花费了两天才说服同伴我们不能让他死去。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征兆,他们永远不会同意。”
Harry不禁发抖。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场谈话的语气,他回想起第一次进入禁林并遭遇半人马的经历。
“那只⋯⋯幼崽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晚上之前他进入我们的空地,坐下来看着天空,然后便没有移动过。Bane本想处决他,因为他闯入半人马最隐秘的场所,打扰了我们的研究,但我们的法律禁止对年幼者实施暴力。他既不动也不说话,不吃不喝,如果没有其他人类的照顾很快便会死去。”
Hagrid不满地说。“Bane想必会开心。”
“星星禁止那样,”Firenze平静地说,表情藏在黑暗里。
一段时间内没有人说话,Harry好奇半人马的空地到底在森林里多深的地方。他开始喘气,感到疲惫,希望他没有那么踊跃参与这次远足,这是Firenze停下了。
他转身对Hagrid说,“那名人类躺在这片树枝后的空地上。带他离开。别在空地逗留,在走出森林之前都不要停下。”
“好的,Firenze,”Hagrid说。他把十字弓推向Harry手中,并说,“你和Firenze留在这里。无论你看见什么,Harry,别走进空地。这里是半人马的观星之地,如果你未经邀请而进入,他们一发现便会杀了你。”
Harry大声吞咽了一下,并点点头,握紧十字弓保持手的平稳。他靠近半人马光滑的胁腹寻求安慰,Hagrid穿过浓密的枝叶走进隐蔽的空地。
随着枝叶分开,Harry看到一大片新鲜的草地,因为太阳落下树梢而布满阴影。夏天正午金色的阳光撒在上面时也许会很美。现在,那里冰冷潮湿,不知为何竟比包围它的阴郁森林更不友好。也许是Harry从附近感受到的半人马们的敌意,尽管在黄昏之中他看不到他们。也许是在他身边的那位半人马的紧张。也许是躺在地上的身体。
Harry向空地走近一步,但Firenze出声制止他。
“不要。”
他听从对方的话,看着Hagrid穿过一片矮草地走向地上失去意识的人。钥匙管理员宽广的后背挡在他和那具身体之间,于是当Hagrid蹲下时,Harry除了一对光脚和裤脚磨破沾染着泥土的深色裤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然后Hagrid脱下了他的鼹鼠皮大衣,包住那个身体,把他抱了起来。
当Hagrid转身时,Harry感觉像是被一只半人马踢中胸口。辨识后的恐惧与放松让他在痛苦中大喊。他扔下十字弓,准备跑向空地,但Firenze的手抓紧他,把他拉回来。
“放开我!放开!”
“你不能进入空地,Harry Potter。”
“待在那儿,Harry!”Hagrid喊。
“那是Draco!放开我!”
可是Firenze没有松手,当Hagrid抱着Draco Malfoy无意识的身体穿过树枝时,Harry仍在Firenze手中挣扎。他走向Harry但没有放慢脚步。他扭头看向呆住的男孩,吼道,“带着十字弓跟上来,Harry!”
困惑之中,他的脑内充满问题和抗议,Harry弯腰捡起武器。随即跟在Hagrid身后狂奔。
“把提灯举高照亮路,”这是Harry跟上Hagrid时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还活着吗?”Harry问,喉咙被恐惧堵住,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还活着,没错,但是如果我们不加快,他就活不久啦。不,Harry!别停下!你想让我们都被杀掉让Malfoy被冻死吗?快点!走啊!”
Hagrid的话驱散了Harry最后一点困惑和抵抗。他举起提灯照亮了路,把十字弓背在肩膀上,转身,像正被Voldemort追赶一样全速奔跑。
秘密一如既往地传开,整座Hogwarts都知道Malfoy失踪了。校园中流言四起,流传最广的一则是他厌倦了Potter的纠缠,回到了食死徒父亲身边。可是更加骇人听闻的恶意诽谤迅速挤走了单纯的猜想,即使是冷静现实,拥有丰富想象力和一颗善心的Hermione,也经常不得不捂住耳朵或转身离去来避免听到让她作呕的谈话。Harry在流言蜚语面前没有退缩或逃避。他无视谣言,比起从没接触过真正邪恶的一群孩子的疯狂幻想,他更关心自己脑中非常真实,极有可能实现的恐惧。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复活节假期开始了,阴沉的城堡中迅速充满欢声笑语。Gryffindor们匆匆离开地下教室与连堂的魔药课——这总是一周中最痛苦的时间——摆脱掉斯内普和他那些可恶的学生们让大家松了口气,当他们走到上层城堡时他们几乎在歇斯底里中大喊大叫。
Harry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队伍最后,一如既往被两条忠实的影子左右包围,他在连续几日的担心与疲劳中麻木得甚至不在乎Snape给他的显示剂打了零分。Ron的魔药也没有过关,他看起来和Harry一样沮丧,但Hermione对Snape明显的迫害感到无比愤怒。她在他身边走着,目光锐利,表情严肃。
“又是一节最糟糕的魔药课!”她大声宣布,他们走出黑暗的楼梯井进入前厅。“Snape那么做明显不公平!”
“还有什么新闻吗?”Ron嘟囔着。
“Harry的魔药比Malcolm Baddock的要好太多!他的甚至不是正确的颜色,他的茄根明显没有腌制好。任何人都能看出来。Harry的只是稍微有点浓稠而已 ⋯⋯”
“说实话,Hermione,你还看不出来Snape恨Harry吗?他什么时候不恨Harry了?今天和以往所有魔药课相比又怎么会不一样?”
Hermione脸红了。“因为Harry在难过,而Snape明明知道。”
“对啊。所以他瞄准要害。”
“其他老师对他都很好,甚至包括无脑的Trelawney。为什么Snape不能放过他呢?”
“因为他是Snape。”Ron冷淡地说。
“因为他认为Draco的消失是我的责任,”Harry用死气沉沉的声音打断他们,“所以他比以前更恨我。当Draco在的时候,他恨我和他的亲密。当他不在,他恨我把他赶走。”
“你没有赶走他⋯⋯”
“哦,得了吧,Hermione!”Ron焦虑地喊。“你一向指望Snape这样的人能够讲理,指望他像你一样思考问题,那真的不可能!”
Hermione紧紧咬住嘴唇,忍住她的反驳,眼睛异常明亮。“这真是太糟糕了,”她对Ron小声说,但Harry也能听见。“一切都毁了,而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Harry暂时闭上眼睛,屏蔽朋友们的存在。他们是一片好心。他们想提供帮助。可他们这样一直跟在身后小声讨论他的私人生活里的灾难只是在给他的伤口上撒盐,那道伤口已经痛得难以忍受了。他必须离开他们,到外面去,马上。他在城堡中乖乖度过无尽的五天,什么也不做,等待Dumbledore给他带来Draco已死的消息。好吧,他受够了,Harry不准备悠闲地坐着,任凭Voldemort——或者Lucius,或者无论是谁——又一次将他的生活燃烧殆尽。
他迈开大步,一次迈过两个台阶。Ron和Hermione加快脚步赶上他,交换眼神表示他们感觉到了他的态度转变,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Harry无视他们。他的意识固定在寝室中,他的隐身衣和扫帚在那里等他。今晚,当他忠实的影子们熟睡后,他要披上隐身衣,带上可靠的火弩箭,去寻找Draco,一星期前他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Dumbledore想把他关起来,那就必须先抓住他。
* * *
当有人通知他去Dumbledore办公室时,Harry正坐在休息室里盯着火焰。他周围的Gryffindor们都情绪兴奋,在接下来的一星期紧张学习之前享受着嬉笑打闹,制造着大量噪音,所以当McGonagall教授跨进肖像洞口后,过了一阵子她才被注意到。Hermione第一个发现了她,用胳膊肘推了推Parvati。Parvati发出一声警告的尖叫,整个房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McGonagall环顾四周,发现了Harry,然后他在整个学院的注视下穿过房间。直到她把手放在Harry肩膀上时他才抬起头。
“校长有话要跟你说,Potter。”
Harry的脸上失去血色,变成一片死灰。McGonagall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来吧。”
他麻木地站起来跟随她走出肖像洞口。随着胖妇人默默关闭,他听到在他身后的休息室中爆发热烈讨论。
“是关于Draco吗?”Harry问。“发现他了吗?”
McGonagall摇头,目光甚至比平时更严厉。“没有。”
Harry的脚步不稳,他的腿突然无法承受体重,McGonagall抓住他的手臂支撑着他。“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他⋯⋯”
“冷静,Potter。”让Harry惊愕的是,她的手在安慰中环住他的肩膀。“我们都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很感激你接受得很好。”
“很好?!”Harry尖声说。
“你严格遵守校长的规则,请相信我的话,这给他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他在尽一切力量寻找Malfoy,去求人情,调动整个凤凰社,在魔法部里安插间谍,真的是一切手段。只有确保你的安全,他才能集中精力在Malfoy身上。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但你在为Malfoy先生做你能做的最好的事。”
Harry忍住胃里的苦涩,他不禁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今晚溜出城堡之外?”
McGonagall眼中闪过锐利、精明的目光。“我不知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足以看出你的耐心即将耗尽。如果不是今晚,就是明天或后天。”她停下来,让他挺起胸膛,在他肩膀上的手紧得使人疼痛。“别犯错误,Potter。校长是认真的。如果你溜出城堡,哪怕只是披着隐身衣夜游,他会毫不犹豫派人监视你,直到找到Malfoy为止。”
“如果能找到他。”
“我们会找到他,不论如何。”Harry发出痛苦的声音,McGonagall开始沿着走廊离开,表情冷峻。“别低估了校长,也别放弃希望。但更不要忘记这是战争。”
“我怎么可能忘掉?”
McGonagall回应的哼声也许是一个苦笑、厌恶或同情的声音。Harry分辨不出,她的脸上不露声色。直到通往Dumbledore办公室的门打开,他们都没有再次出声。
“进去吧,Potter,”她说。
Harry走进房间,发现Dumbledore站在桌后,对他微笑。“进来,Harry。过来坐下。”
Harry听从吩咐,努力不表现得太紧张,他坐在校长书桌对面的一张华丽的扶手椅上。他本以为Dumbledore会生气,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质问他究竟怎么会蠢到想要离开城堡。相反,他发现老巫师看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是依然和蔼友善。能用一个眼神把他冻住的蓝眼睛正在半月形眼镜后闪光。
Dumbledore等到McGonagall教授坐上另一把扶手椅,然后肘部撑在书桌上,手指缠在一起,从眼镜上方观察Harry。“你今晚准备去哪里?”
Harry张开嘴巴,然后一言不发地闭嘴,他不舒服地吞咽。
“你心里一定有个目的地。你会先去哪里?”
“Malfoy庄园。”Harry立刻回答。
“他不在那里。”
Harry有些慌张。“你⋯⋯确定吗?”
“十分确定。”
“那里很大。房子下面还有地窖和隧道⋯⋯”
“还有能追溯到公元前的地下墓穴。我知道。我们都找过,Harry。自从Lucius Malfoy在Hogwarts校外幻影移形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注意Malfoy庄园,我能绝对肯定Draco不在庄园内。你还会去哪里?”
Harry没有考虑太多离开城堡之后的事,他也没想过如果在庄园找不到Draco要怎么办。如今,在Dumbledore的问题和落在他身上的冷静、期待的目光之下,他开始考虑。
“其他食死徒的家?”
“我已经派出凤凰社成员搜查已知的和有嫌疑的食死徒的家。傲罗在24小时持续调查任何可能知道Draco行踪的人。如果他们知道,信息便是被强大的魔咒保护着,足以抵抗我们最成功的询问技巧。”
“他的母亲说什么?”
蓝眼睛对Harry闪烁。“我们找不到她。”
“Lucius呢?”
“自从围攻结束他突然消失以来再也没有出现。”
“Draco和他们在一起。”
“这最有可能。”
突然,Harry开始发抖。他的双手在膝盖之间紧紧握在一起,努力控制情绪,但心中的希望如此强烈,几乎要冲出胸膛。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那么也许⋯⋯也许他没事。我是说,如果他和父母在一起,也许他们把他带去了安全的地方。”
Dumbledore没有回答,Harry盯着他,嘴巴变干,希望转变为恐慌。
“你认为他并不安全,是吗?”
校长叹气。“问问你自己吧,Harry。Lucius Malfoy会为了保护和藏匿儿子而离开他的主人吗?”Harry摇头。“Narcissa会吗?”
“也-许。有可能,不是吗?”
“是的,有可能,但不大可能。”
“她是他的母亲!”Harry大喊。
“她也是Lucius Malfoy的妻子。实际上我们对Narcissa的了解不足以判断她为了儿子会做些什么。她一直处于幕后,安静但忠诚支持着她丈夫的决策。我们不认为她是食死徒,但她一定知道Lucius没有也不想反对那个人。她会为了Draco而同时反对Lucius和Voldemort吗?我真的不知道。”
Harry感觉到滚烫、愤怒的泪水即将冲出眼眶。他蔑视自己的眼泪,但他忍不住。太多感情前仆后继地产生,全部以恐惧和绝望终止。他的胸口在疼,仿佛血液连接还在,被拉伸到极限,撕裂他的胸膛,他绝望地希望这是真的。如果他不能让Draco安全完整地回到他身边,那么他再也不想继续拥有心脏。他不想继续呼吸,思考,回忆,并责备自己给又一个深爱之人带来死亡。
“校长。”McGonagall第一次开口。Dumbledore和Harry都看向她,她向校长椅子后的墙壁点了点头。
校长立刻转身看向背后壁炉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啊!刚好准时!感谢你的来访,Sirius。”
“Sirius!”Harry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步绕过书桌,在壁炉前跪下来。火焰中漂浮着的,是Sirius Black的头像。
他挑起嘴角对Harry微笑,黑暗空洞的眼睛变得温暖起来,他说,“你好啊,Harry。”
“Sirius。”眼泪还在打转,Harry不得不吞咽了几下才能正常说话。“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可你看起来样子很糟糕。”
“我最近睡眠不太好。”
“也没有按时吃饭和换衣服。”
Harry笑了,他吸了吸鼻子。“对。”
Sirius皱起眉。“Dumbledore应该早点联系我。”
“可是⋯⋯这安全吗?我是指飞路网。不是已经被Voldemort监控了吗?”
“也许,但我们没有在谈论机密。别担心,Harry。我不会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来威胁你朋友的生命。”
Harry跪坐在地上,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火焰中的人影。“你在寻找Draco?”
“不然我在做什么?”
“Lupin教授呢?”
“他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
“我害怕,Sirius。”
Black疲劳憔悴、棱角分明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他的目光充满理解。“我知道。”
“我希望你在这里。我需要和你谈谈。”
“有机会我会来的,但这边需要我协调搜查。你必须耐心,Harry,一定要相信我们。”
“我相信你们,但我不能光坐着等待。我必须做些什么。”
“你已经在做了。你在让自己保持安全,远离神秘人的魔爪。那比什么都重要,Harry,比任何人都重要。”
“对我来说不是这样。”
“那么幸好我们能进行这场谈话。让我一次性解释清楚。你,Harry Potter,是我们拥有的唯一能对抗黑魔王的最强大的武器。这么说听起来冷酷残忍,但这是事实。如果没有你,我们差不多都可以排队领取黑魔标记了。”
“有很多人在反抗他,很多人可以⋯⋯”
“你知道不是那么简单。我们需要你。”
Harry咽下了喉咙中的郁结。“我需要Draco。”话语在空中悬着,漫长到使人痛苦,然后他轻声说,“为我找到他,Sirius。拜托了。”
“我会竭尽全力,但你也必须为我做些事。”
“什么事?”
“好好睡一觉。洗个澡,换套衣服,吃饱饭,待在城堡里。同意吗?”
Harry犹豫了很久,然后点头。Sirius试着微笑,但笑容很苦涩,Harry不得不移开目光避免哭得更厉害。
“有机会再见,Harry。对这一切我真的感到很遗憾,我保证尽快回到Hogwarts。”
“当你找到他之后马上回来。”
“我会的。”Sirius的目光转向Dumbledore。“校长,神秘人的支持者一定在进行什么计划。他们好像在为春分准备某种仪式。我的信息来源真的很模糊,所以我们还没有找到具体位置,但我们会继续寻找。”
“三天后就是春分。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派出去最擅长搜集情报的人。他们一发现什么便会通知我。”
“尽你所能吧,并且保持联络。”
“好的。我该走了。Harry?”
“什么?”Harry说。
“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会的。”
“尽量别太担心。再见。”
“再见。”
Sirius随着一声轻响消失了,只留下平凡的橙色火焰。Harry盯着他的头像存在过的地方,思索他到底应该怎样遵循教父的最后一句建议,直到Dumbledore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现在McGonagall教授要带你回休息室,Harry。”
Harry顺从地站起来,对校长道了晚安,跟着McGonagall走出房间。她一言不发,Harry发现她的沉默让人安心。他不能谈起Sirius或Draco,也不想讨论他自己的行为。幸运的是,McGonagall似乎认为今晚他经历的责备与罪恶感已经够多了。她带他穿过城堡,来到胖妇人肖像边,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谴责的话。
Harry说出口令,走进肖像洞口,转身向McGonagall教授问候晚安。但令他吃惊的是,她也迈进洞口。其他Gryffindor同学仍在休息室里疯狂派对,在他缺席时混乱似乎达到了新的高度,但他一进门房间便安静下来。
在不自然的寂静中,McGonagall教授说,“我需要你的隐身衣,Potter。”
“什么?”
“你的隐身衣。暂时需要由我保管。”
“可是⋯⋯”Harry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脑中涌现无数抗议,但一句也没能说出来。“可是,教授⋯⋯”
“它在我办公室里会十分安全。”
“我不准备用它!”
“那么你不会想念它。”她精明的目光盯住他,然后静静补充,“我注意到你一直没有向Snuffles或校长保证你会留在学校。”
“我会。”
“好吧,而我会帮你。去把隐身衣拿过来。”
Harry麻木地走上通往寝室的楼梯,仿佛四肢不再听从大脑支配。他从枕头下找到了隐身衣,它被叠好,等待他下一次溜出去见Draco,他把脸埋在上面,闭上眼睛,把它的气息和感觉印入记忆里。
他回到了休息室,这里看上去没有人动过。他走向McGonagall,交出银色的织布,手惊人地稳定。她用抱歉的眼神接过它,塞进长袍里转身离开。
“很快便会还给你,Potter。”
然后她走了,Harry站在拥挤的房间中,感觉无比孤独。
“哦,Harry,”Hermione轻声说。
Harry不敢看她,他转身走上楼梯。
*** *** ***
Harry站在湖边,越过阴沉的湖水看向远方烟雾标记出的Hogsmeade方向。从这里看上去它是如此无辜。几处屋顶与烟囱在森林上方隐约露出一角。那里完全不像有人失踪或食死徒出没的地方。但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带走了他的一切。
Harry感到哽咽,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匆忙飘过的云朵,同时命令自己不许哭。天空是清新的蓝色与隐约的灰色的奇异组合,阳光时而从随风而动的雨云间闪烁。Harry深深注视着云朵和天空,假装对它们变幻莫测的美丽产生极大兴趣,强迫他的思绪远离更黑暗危险的想法。
他不能哭。眼泪无法解决任何事,最近他真的哭得够多了。他不能离开学校,尽管McGonagall留下了他的火弩箭,即使有人看见他离开也没人能追上那把扫帚。他不能想Draco——他被困住,被关在肮脏的地方,受伤,害怕,死掉,冬天一般的眼睛与明亮的头发上沾满血污——否则他将在湖岸边崩溃瓦解。他不能在心中描绘中世纪油画,脑后有一圈金叶光环的战斗天使,受惊的河豚把自己鼓成带刺的气球,钻石般耀眼的芒石手指在空中伸向燃烧的松球,黄昏的Quidditch球场,午夜的北塔,挂着红色帷幕的他的床,浴室镜子中他自己的脸上充满谴责因为那不是他绝望般想要见到的面孔。
那么多不可涉足的地方。那么多不能想起的思绪,如果他还想继续呼吸并假装坚强。云很安全。云不会带来关于Draco的回忆,除非Harry想起当他难过和生气、准备说出十分冰冷的话时,眼睛会变成同样色调的灰⋯⋯不。云也不可以。但天空是蓝色,不是灰色,如此广袤,如此空荡,不可能带给他禁忌的思想。他必须只注意天空。
下午过去了一半,接近茶点时间。再过几小时,太阳会落下,星星将要出现。Harry想站在星空下,回忆往事,但他知道McGonagall不可能允许他在天黑后留在外面。她不能整天把他关在城堡里,尤其是假期中没有功课和Quidditch来占据他的时间,但她要确定他每晚都会返回休息室。他想要暂时躲避同学们的目光,不管其中是幸灾乐祸还是充满同情,然而Harry对于私人空间的需求没能动摇McGonagall保护他的安全的意志。而Harry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她解释为什么他绝望地想要站在外面,独自一人,在星空之下。有些心情本来就不能分享。
清静是他今天散步的目的。Hagrid答应过用茶和饼干招待他,McGonagall也允许,只要他一直待在Hagrid那里,并在晚餐前返回城堡。McGonagall和Hagrid都不需要知道他选择了沿着森林通往小屋的最长的一条路线,以及他盯着Hogsmeade的屋顶看了很久,回想那座小镇从他身上夺走多少幸福。
他觉得冷,潮湿的风吹在脸上。Harry裹紧斗篷,转身走上从湖边到森林与Hagrid小屋的漫长坡道。上学期他很少见到Hagrid,Draco失踪后的两星期他一直在回避他。Harry完全不清楚Hagrid如何看待他与那名Slytherin之间的关系。他从没能鼓起勇气主动问他,于是当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但Harry猜想今天他们不能再回避。
烟囱里冒出温馨的炊烟,菱形玻璃窗反射着暖光。Harry站在门外,犹豫此刻他是否真的想要接受Hagrid式料理与Hagrid式单纯关爱。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敲门,门却突然被打开,Hagrid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
“你来啦,Harry。刚才我还在担心。”
“你好,Hagrid。”
“外面风大,快进来。”魁梧的钥匙管理员从门边移开,给Harry让出足够空间挤进小屋,然后他关上门。“我去泡茶。先吃块饼干吧。”
他把一个像垃圾桶盖那么大的盘子放在Harry面前。里面似乎装满了餐具衬垫,它们又大又平又硬。
“呃,谢谢。我还是等茶泡好吧。”
Hagrid在壁炉前转身给自己拿过一把椅子。当他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但奇迹般承受住他的体重。Hagrid把胳膊撑在桌子上,从鬃毛般浓密的眉毛下看着Harry。Harry尽可能回应他的目光,但很快他的眼神转向桌面,并在上面发现了一处烧焦的痕迹。很可能是Norbert留下的纪念。
“我不会问你好不好。很明显你是一团糟。”
“我很好,”Harry撒谎。他的手指用力抠着木头,让木屑在指甲里的疼痛暂时赶走其他疼痛。
Hagrid对他笑。“所以你才不来见我吗?”
“对不起,Hagrid。我最近很忙,而且⋯⋯”
Hagrid用不相信的声音打断了他。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叮叮当当摆弄茶具,不时洒出来一点。不论Hagrid的料理多么让人遗憾,他的茶却很美味,当他把一个巨大的茶杯放在他面前时Harry感激地对他微笑。随之而来的是牛奶和砂糖,Hagrid热情地把那碟铁块般坚硬的饼干推向他,然后回到座位上,往自己杯中加了几勺糖。
“你知道吗,Harry,”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搅拌茶水,甚至溅在桌上,“如果你一直向我隐藏你的男朋友,不把他一起带来,我可能会以为你觉得他让你丢脸,或者觉得我丢脸。”
Harry吓得扔掉了茶匙。“什么?”
“我们俩之中一定有谁让你觉得丢脸。”
“Hagrid,你知道我不是⋯⋯我是说⋯⋯你不是真的想让我带Malfoy来喝茶吧?”
巨大的肩膀耸了一下。“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介绍给Malfoy那类人,我不会怪你。我是混血巨人,而他来自最古老的巫师家庭。”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Hagrid!”
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充满刻意的无辜。“那你就是不好意思让Malfoy见人咯?”
“不!不⋯⋯”Harry双手抱头,手指插进头发里。“你不明白。”
“是吗?那可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Harry。”看到Harry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Hagrid继续温柔地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他非常爱我妈妈,当她离开后,他哭了好几个星期。她是纯种巨人,有人称她为怪物。现在想想,也许她真的是。总之不是个好母亲。但他爱她,如果有人斜眼看她或者说她坏话,爸爸便会教训他们。他教导我去爱她,不要为她原本的模样而责怪她。‘身为巨人不是她的错,’他告诉我。‘这是她的天性。无论你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天性,而且如果你爱她,就不要去改变她。’我爸爸是这么教我的。”
Harry放下手,呆呆盯着桌面。
“你选择了一个不易相处的对象,Harry。没有人能帮你减轻负担。可是如果你表现得像是认为Malfoy给你丢脸,人们会认为他们可以像对待垃圾一样对他,并且会真的那么做。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想想我爸爸的话。你能从他那里学到些东西,就像我一样。”
Harry咬着嘴唇,反复思考Hagrid的话,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告诉Ron他必须停止像对待疾病一样对待Malfoy。”
“他停下了吗?”
“对。但当Malfoy不在的时候这对他来说比较容易。如果他们面对面时我不知道他能否做到。”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再告诉他一遍。Ron是个好孩子。他永远不会故意伤害你,Harry。”
Harry再次感觉到讨厌的泪水,他对自己的软弱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不能坚持超过一小时不哭?为什么现在关于Ron的回忆让他想哭?他彻底精神错乱了吗?
“喝茶啊,”Hagrid建议,他拍了拍Harry的手臂,然后从自己杯中喝了一大口。“McGonagall说你想待多久都行。之后我陪你回城堡。”
“我能待到天黑吗?”
“可以。怎么了?”
“我想看星星,”Harry低声说,他脸红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星星。”
“Draco喜欢。”他的脸更红了,但他坚持抬头看着Hagrid的脸,拒绝退缩。Hagrid首先提起了Draco,自然是允许Harry谈论与他有关的话题,Harry突然明白他可以告诉Hagrid一些他不会告诉McGonagall的话。“他喜欢星星。他总是在天黑之后留在外面看星星。我知道这很傻,但我一直希望当我看星星的时候⋯⋯他也在看着。”Harry的脸在痛苦中绷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坐在窗边,看着星星并希望不管他在哪里,他也能看到。”
“Harry,你不能⋯⋯”
无论Hagrid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没有机会说完。那一刻,他们都听见小屋后的菜园中响起很像是马蹄声的钝响。后门随之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Hagrid站起来,皱着眉,走向门口。
“谁?”他一边喊一边开门。“天啊!Firenze!”
尽管他心情不佳,Harry还是好奇地跟在Hagrid身后,从他胳膊底下看向来客。他立刻认出了半人马,他那帕罗米诺马的身体和金发的人类头颅,但他从没有在禁林外见过他——或者任何半人马。看到Firenze站在Hagrid后院的意外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好,Hagrid。”半人马苍白的蓝宝石眼睛转向Harry,骄傲的头微微低下表示问候。“你好,Harry Potter。”
“你好,Firenze,”Harry说,他不清楚和半人马打招呼的正确方式,尤其是和如此忧虑的一位半人马。当然,半人马看起来总是在担心,因为他们一生都在仰望天空,看到天空所预示的威胁着魔法世界的灾难,但这位半人马几乎焦虑得坐立难安。他的胁腹在最轻的风声中抽动,他的马蹄在不安中原地踩踏。
“你来干什么,Firenze?”Hagrid问。
半人马抬起头,用鼻孔闻了闻空气,尾巴在上下摆动。“我被派来找你。森林中需要你。”
“就这样?我想你不准备说出需要我干什么?”
“极其重要之事。”
“能让一个半人马在这种时间来找我,那一定很重要。好吧。让我带上提灯⋯⋯”他转身看到Harry穿上斗篷,拿起挂在烟囱旁的提灯。“你在这里等我,Harry。等我和Firenze办完事再带你回城堡。”
“我和你一起去,”Harry坚持说。
“去禁林?McGonagall教授会扒了我的皮!”
“拜托了,Hagrid!”一想起被独自关在小屋,等待Hagrid回来,Harry便感到恐慌。他需要新鲜空气和活动,一些与他的麻烦无关的事来分散精力,而Firenze的神秘降临带来了一切。“我不会闯祸,真的!请让我和你一起去!”
“只要在夜晚来临之前走出森林便不会有危险,”Firenze向他保证。
“Bane那群家伙呢?”Hagrid问。
“我是代表所有半人马来的。走吧,Hagrid。没有时间了。”
Hagrid看起来很不乐意,但他无法同时抵挡住Harry的恳求与Firenze的催促。他无奈地耸肩,从墙角拿起十字弓和箭袋,低头走出门外。
“你来拿提灯,Harry。”
Harry快步跟上Hagrid与半人马的步伐,穿过菜园走向最外层的树林。“为什么需要提灯?天还没暗。”
“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们沿着一条动物踏出的窄路进入禁林。一条猎物的痕迹,Harry想,只是他从没在森林中见过任何可能制造出这种轨迹的正常生物。也许这是半人马的路。或独角兽的。或者狼人和巨型蜘蛛⋯⋯Harry颤抖着加快脚步,直到他紧紧跟在Hagrid身后。
没走多远,阴翳的树枝便彻底遮住了天空,弯曲的窄路被阴影覆盖。Harry让Hagrid稍等片刻,并用魔杖点亮了提灯。当他们继续前进时,Harry走在Hagrid与Firenze之间,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Harry在两位强大同伴的陪伴下鼓起勇气,并在冒险精神中感到兴奋,他问半人马,“为什么你们迫切需要Hagrid,Firenze?”
“森林中有一只生物⋯⋯”
Hagrid突然停下,抓住Harry的斗篷。“你给我回去。”
一瞬间,Harry考虑冲回小屋。对于吸引Hagrid注意的生物,他的经历全都很可怕,而他有种不愉快的感觉,任何半人马无法独自解决的生物一定真的很凶恶。然后他想起几分钟之前,在Firenze来临前他是多么抑郁,他固执地板起脸。
“没有危险,”Firenze重复道,为Harry免除了麻烦。
“那是什么生物?”Hagrid问。
“一名人类。”
“唔。”钥匙管理员放开了Harry,开始继续前进,但他仍然紧紧皱着眉。“我以为你们半人马不和人类打交道。”
Firenze不耐烦地踏了几步,然后适应了Hagrid的步伐,Harry在他们之间小跑。“我们半人马不参与人类的纠纷,但也不伤害无辜,这位入侵者只是一只幼崽。”
“一只幼崽?禁林中有一个孩子?”
“按照我们族群的标准来说,是的。但我仍然花费了两天才说服同伴我们不能让他死去。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征兆,他们永远不会同意。”
Harry不禁发抖。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场谈话的语气,他回想起第一次进入禁林并遭遇半人马的经历。
“那只⋯⋯幼崽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晚上之前他进入我们的空地,坐下来看着天空,然后便没有移动过。Bane本想处决他,因为他闯入半人马最隐秘的场所,打扰了我们的研究,但我们的法律禁止对年幼者实施暴力。他既不动也不说话,不吃不喝,如果没有其他人类的照顾很快便会死去。”
Hagrid不满地说。“Bane想必会开心。”
“星星禁止那样,”Firenze平静地说,表情藏在黑暗里。
一段时间内没有人说话,Harry好奇半人马的空地到底在森林里多深的地方。他开始喘气,感到疲惫,希望他没有那么踊跃参与这次远足,这是Firenze停下了。
他转身对Hagrid说,“那名人类躺在这片树枝后的空地上。带他离开。别在空地逗留,在走出森林之前都不要停下。”
“好的,Firenze,”Hagrid说。他把十字弓推向Harry手中,并说,“你和Firenze留在这里。无论你看见什么,Harry,别走进空地。这里是半人马的观星之地,如果你未经邀请而进入,他们一发现便会杀了你。”
Harry大声吞咽了一下,并点点头,握紧十字弓保持手的平稳。他靠近半人马光滑的胁腹寻求安慰,Hagrid穿过浓密的枝叶走进隐蔽的空地。
随着枝叶分开,Harry看到一大片新鲜的草地,因为太阳落下树梢而布满阴影。夏天正午金色的阳光撒在上面时也许会很美。现在,那里冰冷潮湿,不知为何竟比包围它的阴郁森林更不友好。也许是Harry从附近感受到的半人马们的敌意,尽管在黄昏之中他看不到他们。也许是在他身边的那位半人马的紧张。也许是躺在地上的身体。
Harry向空地走近一步,但Firenze出声制止他。
“不要。”
他听从对方的话,看着Hagrid穿过一片矮草地走向地上失去意识的人。钥匙管理员宽广的后背挡在他和那具身体之间,于是当Hagrid蹲下时,Harry除了一对光脚和裤脚磨破沾染着泥土的深色裤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然后Hagrid脱下了他的鼹鼠皮大衣,包住那个身体,把他抱了起来。
当Hagrid转身时,Harry感觉像是被一只半人马踢中胸口。辨识后的恐惧与放松让他在痛苦中大喊。他扔下十字弓,准备跑向空地,但Firenze的手抓紧他,把他拉回来。
“放开我!放开!”
“你不能进入空地,Harry Potter。”
“待在那儿,Harry!”Hagrid喊。
“那是Draco!放开我!”
可是Firenze没有松手,当Hagrid抱着Draco Malfoy无意识的身体穿过树枝时,Harry仍在Firenze手中挣扎。他走向Harry但没有放慢脚步。他扭头看向呆住的男孩,吼道,“带着十字弓跟上来,Harry!”
困惑之中,他的脑内充满问题和抗议,Harry弯腰捡起武器。随即跟在Hagrid身后狂奔。
“把提灯举高照亮路,”这是Harry跟上Hagrid时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还活着吗?”Harry问,喉咙被恐惧堵住,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还活着,没错,但是如果我们不加快,他就活不久啦。不,Harry!别停下!你想让我们都被杀掉让Malfoy被冻死吗?快点!走啊!”
Hagrid的话驱散了Harry最后一点困惑和抵抗。他举起提灯照亮了路,把十字弓背在肩膀上,转身,像正被Voldemort追赶一样全速奔跑。